剛到白吉還沒來得及聯繫徐璃,突然於雲復的電話——他很少直接打給方晟,簡潔而嚴肅地說:
“爺爺病了,趕緊回京!”
方晟如遭雷殛。
要說於老爺子的身體,大換屆後就變得很差,一直病怏怏打不起精神。上次當着於雲復和方晟說了些類似“臨終囑託”的話,更讓大家心頭佈滿不祥之兆。
無論是於家,還是京都傳統家族勢力,於老爺子都起着定海神針般的作用,有他在,什麼大風大浪都掀不了;有他在,天大的麻煩都能解決。
於雲復說“病了”,那就是情況相當糟糕,緊急召喚方晟回去沒準有見最後一面的意味!
想到這裏方晟心慌慌地,臨時改簽機票,臨登機時才分別發短信給愛妮婭和徐璃,表示臨時有急事,改日再聯絡。
飛機降落到京都機場,前來接機的於家司機說再等會兒,因爲十分鐘後於道明的航班也將抵達。
看來於家在外地的子弟都被召回了,方晟更是六神無主。
還好今晚航班都準點,十多分鐘後於道明上了車,表情很沉重,一路無話直到於家大院。
院裏已有不少人,都是於家宗族各旁支的親戚,個個眉頭緊鎖憂心忡忡的樣子。
於道明、方晟快步穿過人羣來到於老爺子房間,裏面已擠滿了人,牀邊站着於秋荻、於雲復和於鐵涯。
於鐵涯是於家長孫,此時站在牀邊有特殊含意。
“爸,道明來了!”於雲復俯下身子湊在老爺子耳邊說,“還有方晟!”
此時於老爺子目光煥散,臉上瘦得真是皮包骨頭,一點血色都沒有,口脣蠕動良久,手指微微動了兩下。
父子連心,於道明當即緊緊握住老爺子的手,道:“爸,我是道明,我回來看您了。”
“工……作……爲……重……”於老爺子半晌說出四個字。
滿屋人相顧啞然,不禁黯然淚下。
到底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都這個時候了還叮囑兒子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只要爸身體棒棒的,我明天就回雙江上班。”於道明強忍淚道。
於老爺子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似乎是笑,然後眼珠艱難地轉向人羣,好像尋找什麼。
於雲覆在方晟肩頭一拍,方晟一個箭步上前,恭聲道:“爺爺,我是方晟!”
“方……”
老爺子喘了幾口氣,陡地聲音清醒了很多,喫力地吐出四個字,“於家……靠……你……”
大概用力過度,老爺子頭一歪沒了聲音!
於家三兄弟和於鐵涯同時一呆,齊齊撲嗵跪倒,後面頓時哭聲一片!
方晟見老爺子神色如常,壯着膽子上前試了下呼吸,叫道:“沒事,爺爺只是昏過去了!”
於雲復趕緊把已被擠出屋外的專家組請進來緊急醫治,並勸所有人暫時離屋,僅於渝琴留在牀邊照看。
來到於雲復的書房,每個人都不想說話,氣氛非常沉悶。環顧書房幾個人——於秋荻、於道明、於鐵涯和方晟,堪稱於家主要是於老爺子這一脈嫡系,於雲復嘆道:
“提前做好相關準備是必須的,”於秋荻道,“主要是辦公廳那邊的銜接,規格、標準、具體操辦流程等等,最好事先有個大致方案,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於雲複道:“前天老爺子倒下後我向吳曦請教過,辦公廳的態度是接到報喪才啓動流程,否則不合章法;也對,中國人講究禮儀,人活着就討論治喪總是不妥當的。”
“聽起來也有道理,道明,省正府對離休老幹部也是這樣處理?”於秋荻問。
於道明搖頭道:“託辭而已。人尚健在時家屬思維冷靜,有理有據,會提出很多壓迫性條件,很難做通思想工作;去世後家裏亂成一團,急於入土爲安,諸多細節顧不上斟酌,也不可能反覆糾纏,基本上兩三個回合接觸就過了……”
於秋荻恨恨道:“明明很簡單的事搞這麼多繞繞腸子!”
“公家對待老領導的事總是格外慎重,可以理解,”於雲復到底站的高度不同,勸慰道,“昨夜陪老爺子的時候我想了幾點,跟大哥、道明商酌一下,鐵涯是長孫要代父磕頭的,不妨也琢磨琢磨。”
於雲覆在於家級別最高,但只是老爺子的二兒子,治喪乃家族大事,行政職務得放一邊,講究論資排輩。國有大臣,家有長子,事無鉅細理論上應該於秋荻拍板。
不過於秋荻長期在央企,並不熟悉官場裏面的門門道道,所以大框架由於雲復拿,於秋荻、於道明提修改意見即可。
“雲復事事想在前頭。”於道明墊了一句。
“首先有吳宋兩家的先例,不管辦公廳也就是最高層給予多高規格,但規模一定要控制,簡而單之就是一切從簡,低調而不張揚……”
於秋荻卻不認同:“雲復,宋家和吳家辦喪事時情況特殊,不得已而爲之;而今換屆已換好了,人事已安排妥當,好像沒有什麼可以羈絆的吧?”
於雲覆沒吱聲,於道明接上來說:
“大哥,從整體環境上講目前氛圍並不友好,新班子非常反感鋪張浪費、大操大辦紅白喜事,級別越高的官員受到的限制越多;從京都傳統家族層面講,人家內心也有比較,憑什麼你辦得那麼風光,他們卻低調到簡樸?”
“老爺子戎馬一生,立下戰功和建國後功勳威望豈是其他人所能及?”雖這麼說,於秋荻默認了於雲復說的第一條建議。
於雲復續道:“其次驚動的範圍不必太大,除老爺子直系親屬,京都以外的都不要回京;老戰友、老部下、以前工作過的部委辦局提前打招呼,心意到了就行,不必拘泥於禮節……”
“送葬隊伍更要精簡,京都範圍內直系親屬到第三代即可。”於道明補充道。
於秋荻又皺眉,但這個建議與第一條實質上一脈相承,也沒說什麼。
“再次關於善後及要求,老爺子說過與建國前犧牲的戰友們相比,這輩子他得到的遠比奉獻的多得多,所以不提任何要求,而且把他名下的銀行存款全部交作特別黨費……”
“老爺子真這麼說?”於秋荻大驚失色,愕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