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萬里羣山之中一處最矮的山峯之上,有着一座由枯木搭成的小屋。
屋裏住着兩個人,一個不像老頭的老頭,一個不像少年的少年。
“喂,小子,添些柴火,爲師年紀大了經不住冷。”屋裏篝火旁,老頭身子倚在長椅上,翹着二郎腿,眼睛微眯,一頭灰色長髮散亂披肩。
旁邊少年聞言起身,從屋子角落拾了一把乾柴隨手一扔丟進火堆中,乾柴帶着下墜之勢落入火堆濺起一陣火星,點滴殘餘飄到身旁枯槁老頭的銀白鬍須上
“哎!我說你小子想弒師麼!你絕對是故意的!”
老頭被燙的從長椅上跳起原地蹦了幾下,面色扭曲的看向一旁的少年,瞪大的眼睛和漲紅的老臉表示他現在十分的生氣。
一旁的少年也隨之起身而立,看向老頭,面色平靜,雙眼中灰色的瞳孔沒有一絲波動。頓了頓,轉身走向木門,一雙修長卻又長滿老繭的手抓住門把猛地拉開。屋外漫天風雪像是找到了去處魚貫而入,徹骨的寒意瞬間充斥整個木屋。
少年立在門邊,外頭吹進的寒風使得那一頭烏黑長髮肆意飛揚,漠然的雙眼平靜而又堅定的望着老人,一股凌厲的氣勢從腳下升騰陡然向四周擴散,屋外的風雪因這股沖天之勢被硬生生盡數擋在門外。
看着戰意高昂的少年,老人漲紅的臉反而突然恢復正常,直立的身體也變回佝僂之狀,慢悠悠地躺回長椅,不顧戰意凜然的少年,作閉目之樣。
少年見狀,右腳重重向前一踏,瀰漫全場的氣勢瞬間收攏全數壓向老人,恐怖的氣機包裹着老人全身,刺激着老人的每一寸肌膚。
而老人卻依舊愜意的躺在長椅上不予絲毫理會,對周身籠罩的龐大氣機熟視無睹。
“算了,再原諒你一次,乖徒兒,爲師怕冷,快把門關上。”老人眯着眼,揹着身子說道。
“拔劍!”慘白的嘴脣微微張開,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
“把門關上吧,我是不會答應你的,這幾年除了拔劍就是拔劍,爲師老了,打不動了。”老人背身說道。
“好,那我明日便下山。”
“你敢!”
“有何不敢?”
“好啊!蘇千絕,翅膀硬了,想展翅高飛了是吧!”決絕的語氣刺激到了老人,老人猛然翻起身子,直視着眼前少年。
“這山老子開的,老子說了算,老子不準,就是那天上真仙來了也得給老子待着!”
“所以,拔劍。”迴應老人的還是那句不帶感情色彩的話語。
“你你!”老人被氣的說不出話,負手背向少年不再看他。
這一大一小便這樣無聲的對峙了良久。
似是堅持不住,老人輕嘆一聲,“在山上不好嗎?”佝僂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看着身前那越微蒼老的老者,蘇千絕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又堅定道“有個人,必須見,有件事必須去做!”
“山下張獵戶說官家貼榜,南疆百族進犯中原,大齊三皇子領兵十萬前往鎮壓,兵敗白鹿原,十萬將士死傷過半,天子震怒,三皇子難逃其咎,卸其兵馬大元帥之職,杖責一千,遣散門下所有家將護衛,禁足於府內不得踏出一步,以告慰天下。”
“唉。”老人聞言輕嘆,“如果老頭子我沒記錯,當年那小子家排老三?”
“是。”蘇千絕輕聲道。
“怕他出事?”
少年默然不語,握劍的手緊了一分。
“那麼,你——準備好了麼!”老人轉過身來,肅然而立,在少年的眼中面前這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老人漸漸高大起來,蒼老的身軀仿若擎天之柱,天塌不驚!
深吸一口氣,蘇千絕擡起手中之劍,這柄陪伴了他整整二十年的古劍,劍長三尺七寸,通體冰藍,劍身紋路似一片雪花附在其上。在他之前,這柄絕世之劍屬於面前這位老人。
古劍有名,其名——踏雪!
全身的氣機在這一刻都達到了巔峯,面對這位老人,蘇千絕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不敢有半點分神。
老人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眼前少年像極了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心比天高。
“想要下山,就證明給我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話音剛落,蘇千絕瞳孔猛然一縮,椅子旁的老人身形竟如殘影緩緩消散,迎面驟然浮現一雙手掌對着他面門拍來!電光火石之間,蘇千絕提劍橫於胸前,老人一掌拍上,強大的氣勁把蘇千絕震得腳跟離地向後倒滑而出。
感受着劍身的顫動與虎口傳來的麻意,蘇千絕眼神一凝,墊步持劍而上,內息灌入劍身現出三尺劍芒,手腕在一瞬間以一種極其不規律的頻率振動十八下,劍鋒處陡然產生一股吸力把周身寒風盡數收攏然後極致壓縮在劍尖朝前方擴散。
強大的風力旋轉圍繞着老人四周,在極速飛轉壓迫之下,縷縷寒風猶如囚牢般讓老人一時間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囚牢外的那柄踏雪劍挾肅殺之勢席捲而來!
“風回?”身處風陣中心,老人並無絲毫慌亂,於狂風之中等待着那向他刺來的雷霆一劍。半息之間,蘇千絕便以風雷之勢來到老人面前一劍刺出,並隨後距老人咽喉兩寸停住!
嗯?蘇千絕眉頭一皺,右手不由得加大力度,澎湃的內息源源不斷注入手中之劍,卻是再也無法向前一寸。這柄世間少有的絕世劍器就這樣硬生生停在兩根黝黑粗糙的手指之間!
感知着劍尖處傳來的無可匹敵的巨力,蘇千絕發現自己握着踏雪竟無法從那兩跟手指中抽出,一股萬里羣山般的厚重感撲面而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身子不住的顫抖着,像被大山壓頂的恐怖壓迫讓他快要握不住手中踏雪,但他始終沒有鬆開,面部都已經扭曲,可眼中的不屈之意卻越發旺盛。
掙扎着擡起頭,看着眼前的老人,瞳孔之中的火焰持續升騰。
老人伸出左手猛然擡起,向下一壓,汪洋大海般的內息勃然而出,蘇千絕方纔施展的一式風回剎那間支離破碎。
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失去了風回的最後一點助力,蘇千絕再也抵擋不住那如天地般的壓迫鬆開手中之劍,雙手撐地跪在了老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