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武道人間 >第349章 走着走着,唯有心傷
    偌大觀戰臺上,所有觀戰修士頓時面面相覷,自然不是因爲楚天先前全身靈元激盪,一口純粹氣機瞬息千萬裏的威勢有多恐怖,而是面對當下局面,有人膽敢在清洗城內有如此作爲,更爲詭異的是,歷來不許人隨意御空而行的清洗城,竟是所有人直勾勾的看着那個驟然暴起的年輕人如長虹掛空,就那麼直衝天地外。

    已經有人反應過來,下意識嚥了口唾沫,畢竟清洗城跟青雲閣相距不遠,哪怕是眼光見識再差,也有人認出了楚天掠空而去腳下的翻滾雲海,乃是青雲朝仙傳說中那位守門人的本命神通,半個月之前便有消息傳出,說是那位朝仙守門人,在問道崖一步踏足元嬰謫仙境。

    挑戰臺上比鬥依舊繼續,空中筆直一線,有大片流雲似白蓮盛開。

    ……

    ……

    在距離青雲閣東方五千裏的金河嶺,十數座高度只有數百丈的山巒交錯而立,連綿起伏,橫亙於大地之上,好似一條條碧綠錦帶,狹長而清秀,在山巒中心,有一條水色呈淡金色的長河,緩緩流淌,陽光照耀下,水面泛起道道金色漣漪,如龍鱗一般,璀璨耀眼,據說河水中生有一種金鱗蛟,通體金光,蘊含一絲上古神龍血脈,氣血極其強大,即便是青雲閣都時常有弟子來此捕捉蛇蛟,以氣血煉製一種性質暴烈的丹藥,可讓武道修士短時間內激發出血脈潛力,修爲暴漲,只是副作用極大,因此在青雲閣被列爲禁忌靈丹之一,只不過行走山河,對於一些個囊中羞澀的武道修士來說,沒有品秩夠高的靈寶傍身,這種被譽爲‘血煉丹’的丹藥,自然成了最好的壓箱底手段,一枚‘血煉丹’不到十枚月化石,關鍵時候能抵得上一條命。

    此時的一座金河嶺上,一名頭戴貂裘皮帽的老人,手臂上有一條鮮血淋淋的蛇蛟盤旋纏繞,不知已死去多長時間,老人擡起手臂,輕輕嗅了嗅,露出滿臉的陶醉之色。在老人身邊,是一名臉色陰沉的年輕男子,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長袍,早已被血水完全浸透,老人眯眼打量着年輕男子,咧嘴一笑,發出一陣喉嚨聳動的沙啞咕隆聲,他滿臉閒適的生吞掉那條早已死絕的蛇蛟,淡聲道:“再不盡快殺掉那個小丫頭,等到青雲閣的人趕到,你可就是十死無生的境地了,老夫到時候可不會爲了救你去跟那幫人去拼命。”

    年輕人臉色陰沉,低頭看了眼胸口的一個血洞,好似對於那近乎穿心而過的血窟窿渾然不在意,他舔了舔乾癟嘴脣,陰沉笑道:“放心,那兩個螻蟻跑不出我沈文的手掌心。”

    然後他伸手擰了下被血水浸透的長袍,一股猩紅血水流淌滴落在地,身爲南青沈家後輩天驕,青雲太薄峯第一人,他沈文自信就是比起所謂的外門十人也絲毫不差,卻沒想到,自己竟會在一個窮鄉僻壤地方出來的螻蟻身上喫這麼大的虧,想到那個寧願魂飛魄散也要同自己換傷的那個傢伙,沈文嘴角微微抽動,早知道自己之前就不該存了貓戲老鼠的心思,只不過接下來還剩下一個剛剛踏足神橋境的小丫頭片子,他沈文就算身受重傷,也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想到那個如清秀水蓮的少女,沈文就忍不住心頭有些躁動,到時候只要被他沈文找到,有的是辦法讓她在牀上求死不能,只是可惜了沈家的那份武運,該死不死的近百年謀劃,到頭來竹籃打水不說,還便宜了那個叫楚天的傢伙,至於家族的覆滅衰亡,他沈文還真沒看在眼裏,只要自己不死,區區一個家族算得了什麼?沒有了,他沈文將來再建起來就是。

    枯瘦老人眯眼看着臉色陰沉如水的年輕人,幸災樂禍笑道,“怎麼樣,讓你小子一直以爲自己是天下第一,連青雲外門前十的名聲都掙不到手,還敢小看一個東海暮靄楚家出來的武道天驕。”

    沈文咧了咧嘴,看向滿臉玩味的老人,只是乾枯臉頰加上一道道歲月刻畫的褶皺,讓老人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怖滲人,沈文手掌輕輕覆蓋在胸口血洞上,深吸了口氣,對於這位暗地裏的師父,沈文說不上敬畏,用血魔山的話來說,相互養蠱而已,所謂的師徒名分,不值一提,將來誰生誰死,全憑本事。

    老人環顧四周,自言自語道:“以天地爲棋盤,千年光陰佈局,攪動天下大勢,好大手筆!如今東玄東荒天地風雲漸起,機會可就在眼前,抓不抓得住,可就全然看自己的本事了。”

    沈文嗤笑道:“師尊這話是說我這一次若不能活着離開,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至於我身上這份氣運,多一點少一點,無所謂?”

    身爲血魔山本宗護法的老人扯嘴一笑,“殺一個神橋中期的傢伙都如此費盡,自以爲修爲境界夠高,便如此託大,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你倒是好,今日我在你身邊,若哪天我不在,你死了也就死了,我這些年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

    沈文不置可否,之前跟那個叫楚辰的年輕人呼喚殺招,雖說他沈文胸口被留下了一道血口,卻並不足以致命,倒是那個讓自己大意的年輕人,被他一拳砸在頭顱神魂震盪之外,身上的傷口更是不下十數道,更是在最後被自己在體內種下了一道血種,就算是沒死,離死也不遠了。

    至於那個少女,不得不承認,武道修爲不高,但實在是伶俐狡猾,若非那幾次攪局,他沈文哪裏用得着現在站在這裏跟這個老東西拌嘴皮子。

    只是想到那少女的身姿,沈文陰沉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沈文想起第一次遇着這位號稱一袖刀老人的情景來,當初這位半隻腳踏足元嬰謫仙境的老人,第一句話就是他乃是血魔山頭等護法,笑着說只要他沈文願意叛出青雲閣,便會得到直指元嬰謫仙境的武道祕法,甚至於有本事,他這位師尊一生所積聚氣運,都可以送給他這位徒弟作爲出師大禮,一位半步元嬰境武道強者的全部身家底蘊,氣運積累,便是一位真正的元嬰境強者都要垂涎三尺,何況當初的他早已身受重傷,南青沈家謀劃也已經敗露,這筆交易,不虧。

    沈文深吸了口氣,他覺得所謂的血魔山,青雲閣眼裏所謂的魔教,纔是真正的武道大道,生死由天,當斷則斷,天底下最值錢的是人命,最不值錢的也是人命,千萬年武道傳承,本就弱肉強食,比起你青雲閣的道貌岸然,血魔山則更順應天時,殺一些螻蟻性命算得了什麼。

    沈文深吸了口氣,陰沉臉色愈加陰騭,今日過後,等到以後他與這位可敬可畏的師尊廝殺過後,天底下便會多出一位名動天下的魔道梟雄。

    ……

    金河嶺一座隱祕山谷內,少女臉色慘白,身軀微微顫抖,只是她死死咬着嘴脣,看着眼前倒在血泊中的年輕男子,眼中升起一抹視死如歸的決然。

    正是從暮靄城一路西行的楚辰兩人,在與那個血魔山武道修士一場追逐百里的慘烈廝殺後,楚辰體內氣機早已如即將油盡燈枯的燭火,身上都是血跡,視野模糊,搖搖欲墜,他看着臉色悲涼的少女,掙扎着坐起身,鮮血不斷從嘴角滲出。

    楚辰竭力睜開眼,擠出一抹笑容,緩緩說道:“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你楚天哥哥就在趕來的路上了……”

    少女緊緊握住楚辰手臂,死死咬着嘴脣沉默不語。

    似乎知道自己已無生還希望,楚辰拼着最後一口氣機不墜,恢復幾分迴光返照的光彩,臉上那抹笑容更盛了些,他輕輕握着少女的手,看了許久,然後慢慢閉上雙眼,豁然笑道:“雖然沒能跟你一起走到青雲閣,我這一路山河也算是沒白走,能有你這麼一個妹妹,很好了,知道咱們楚家還有一個堂弟在青雲閣,我這個當堂哥的,更覺得很好,我小時候那會,雖說跟着許多族內子弟一起看不慣楚天那傢伙,卻並不是因爲更小時候的嫉妒和仇視,而是看着他整天遊手好閒風花雪月,打心底失望,萬里叔叔和嬸嬸就那麼走了,你身爲萬里叔叔的兒子,怎麼能那樣呢?怎麼可以那樣自甘墮落?咱們楚家雖說崛起於老祖當年的南征北戰,可老祖當年也說過,更上面的時候,楚家子孫,哪怕人人生死一線,也都有那傲骨在,老祖宗說咱們楚家的傳承,有那鳳翱九天之志,我不明白其中深意,就是爺爺也不清楚,但是我理解紙面上的意思,原本我想着陪你走到青雲閣,便去更遠更大的天地去看看,這是咱們楚家血脈根骨裏的傳承,只是現在看來,是唯一的遺憾……”

    楚辰細細呢喃,聲音漸漸小去,他原本還想說,其實他還有遺憾,讓兩鬢斑白的爹和爺爺,失望了,只是他終究沒能說出口。

    行走山河,生死自負,福禍不定,生死相依。

    楚惠死死握着楚辰的手,低聲嗚咽,她不敢讓自己哭出聲,只是早已淚流滿面。

    少女第一次覺得,人生於世,會這麼傷心。

    有些人跟自己一起,走着走着,便再也不會一起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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