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湘牽着玉孃的手,只回頭望了一眼,便再也沒有回過頭,她對身後的地方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況且九七也告訴過她,要她走出去。
她記得清楚,他說要一直往前走,莫要停下。
那她就不停。
玉娘似是察覺到蘇湘湘情緒有些低落,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以爲她將要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開始難免會不習慣,便低頭笑着對她道:“莫要害怕,姨母會對湘湘好的。”
她揉了揉身旁小姑娘的發頂,想逗她笑一笑,“說起來,湘湘還有個侄子呢。”
蘇怡人年紀雖然跟玉娘一般,但是輩分大,蘇怡人覺得老按着輩分叫都把她叫老了,以往都不許旁人提的,只讓叫一聲姐姐。
若是按着這個輩分來,劉九疑應該叫蘇湘湘一聲姑姑,算是有個侄子沒錯了。
玉娘生劉九疑那會兒,她自個兒還沒覺得什麼呢,倒是劉尚書站在產房外面急得跟什麼一樣,看着接生婆一盆又一盆地往外端血水,差點昏過去。
劉尚書發誓生完第一個就再也不生了,堅決不生,但是隨着年紀見長,玉娘就有些後悔,她也眼饞別人家的小閨女。
尤其是當劉九疑越長越混,與旁人家裏乖乖巧巧的女兒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玉娘就更加後悔。
這遭直接領回家一個半大閨女,況且還是蘇怡人姐姐的孩子,而且小姑娘長得也是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自是心生憐愛。
“我們的湘湘喲。”她親暱地拍拍蘇湘湘的手,動作跟語氣都難得地溫柔下去,“這些年可受苦了。”
蘇湘湘自個兒倒是沒覺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那些無趣又漫長的日子一旦熬過去,再想起來就像是已經沉入河水的石子,搖搖晃晃,看不清楚。
她記性不好,向來都是只記該記的,記得最牢的兩個人,第一個是九七,第二個便是顧長青。
一個是她欠的,另一個是欠她的。
蘇湘湘對自己拎得很清,她笨是笨,但是不傻,有些事情她不懂,就先記着,該算的賬以後總會算的。
想到這裏,她心裏輕鬆了些,腳步也輕快起來,腳下踩的木屐隨着她的腳步發出“篤、篤”的聲響,清脆悅耳。
整個人看上去也稍稍活潑了點,開始好奇地打量周圍。
她動作不大,特別小心地像是不經意一樣歪了歪頭,但是旁邊一直關注她的玉娘卻注意到了,被湘湘這小心翼翼的目光弄得心裏難受了一下。
玉娘來的時候是直接騎馬來的,剛剛本來想遣人去趕輛馬車來,見蘇湘湘滿眼好奇與探究,似乎很有興趣的模樣,便悄悄跟旁邊的侍衛說了一聲。
竟是直接領着她打街上走回去了。
女兒家嘛,自是要千寵萬愛着長大,養得嬌嬌氣氣的,想要什麼便要什麼。
小姑娘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樣子,玉娘看了便心疼得緊。
*****
劉九疑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他站在自個兒院子門口,眼睜睜看着他娘指揮着幾個侍從把他的東西一樣樣搬出來,場面熱火朝天的。
他的院子是府裏最好的一處院落,通風采光,還幽靜。
玉娘幾乎是連想都沒多想,當即拍板這院子給蘇湘湘住,連問都沒問劉九疑一聲,便叫侍從把院子收拾出來。
書童抱着一摞厚厚的書,猶猶豫豫地開口:“少爺,我們今晚住在哪兒?”
“這麼多客房不會找一間嗎?”劉九疑白了他一眼,心裏憋着氣,手裏摺扇一合,便拿摺扇敲了一下書童扎着的小髻,“把書扔了,去給爺找間通風采光最好的客房去!”
他心裏也煩,但是不得不將火氣壓下去。
畢竟住進來的是他姑姑,是他的長輩,他也不能搶回來,雖然劉九疑不記得自己有個姑姑,但是他娘說有那就必須得有。
長安小霸王被欺負成這樣,說出去幾個能信?劉九疑對那還未見面的姑姑印象瞬間降到了最低點。
而且既然給她收拾了院子,想必是要長住的。
也不知是何方妖孽,劉九疑神色凝重,到晚上喫飯的時候,他小九爺就去會會那妖孽!
*****
晚上喫飯的時候,劉九疑確認了一件事情。
他應該是抱養來的,因爲他娘沒生出兒子,但是又需要交個兒子上去交差,所以就把自己生的女兒換給了蘇家,把他給換了來。
而現在,一家三口終於團圓,徒留他一人在風中孤獨蕭瑟,讓他自個兒一個人靜靜吧。
對,劉九疑寧願相信自己是抱養來的,也不想叫那個小姑娘一聲姑姑!
他怎麼可能是侄兒!?!
他堂堂長安小霸王,誰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小九爺,這遭淪落給一個丫頭片子當侄兒?
玉孃親親熱**給蘇湘湘夾了一個雞腿,而後拍了拍劉九疑的肩,按着他的頭轉向蘇湘湘,頗爲豪爽地笑道:“認識一下,這是你九兒侄。”
活像個女土匪。
蘇湘湘擡眼瞥了坐在角落獨自枯萎的劉九疑一眼,頓了頓,遲疑地叫了他一聲,“侄、小九侄子?”
劉九疑死氣沉沉地“嗯”了一聲,斜斜瞥了她一眼,眼尾上挑,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以後多多關照了。”
他停了停,眼睫微垂,到底還是叫了出來,“小姑姑。”
小姑娘愣了愣,低頭啃雞腿去了,看着就傻不愣登的,劉九疑想着,嘆了口氣。
他當時見第一面就知道,這小姑姑傻乎乎的,容易被欺負,之前他不管。如今成了他姑姑,他自是得護着,不然傳到外面去他小九爺的面子該怎麼放?
就是不知道蘇晏該怎樣得意了,他妹妹成了自己姑姑,他該喊蘇恆什麼?
劉九疑想想那場面就覺得不忍直視。
認個姑姑還拖家帶口認個大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