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勸蘇湘湘看開一些, “那人太複雜, 而且也確實是北漠出身, 你看不透他,也莫要與他糾纏,就此了斷便是。”
劉九疑都是站在蘇湘湘的角度看的, 幫她做出的都是有利於她的選擇。
現在只要蘇湘湘抽身而出,不要再跟顧長青對着來, 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郡主,一身尊榮, 到時候在封地上建起郡主府來, 養些部曲, 到時有英國公府跟皇帝都站在她這邊, 這天下便沒幾個人敢跟她橫着來。
可蘇湘湘纔不管這些, 九七便是真的細作, 她也要救出他來。
無論他做了什麼,他都是九七。
蘇湘湘在這件事情上異常固執, 劉九疑後來也不想勸她了, 勸不動。
初雪已經下過,冬天正式來臨, 白雪溫柔地覆蓋了一切, 極目遠望, 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樹木的枝椏上也覆了一層雪,將發黑的枝椏掩蓋。
蘇湘湘看着外面的雪地忽然就有些難過。
九七在天牢冷不冷呢?哪怕是盛夏,他身上也慣常是比旁人冷的,何況冬天,在那裏有沒有人給他添衣服呢?
蘇湘湘有心去問一問,但是皇帝那邊大概是心中有愧,一直不肯見她,她連御書房的門都進不去。
她去了好幾次都被擋下來了,這次也是,雪下得很大,翡雲替她撐着傘,細聲細氣道,“小姐,我們回去吧,雪太大了,當心凍着。”
蘇湘湘咬着脣,衝着翡雲搖搖頭。
御前侍奉的張公公客客氣氣地拒絕了她,並且好聲好氣地勸她,“郡主,不值當的,您要看的人不知被多少人看得死死的,哪怕是陛下,也很爲難。”
九七過去替顧長青做任務,得罪的人不少,找不到背後的正主顧長青,將顧長青手中這把利刃直接折斷也是極爲有利的。
蘇湘湘沉默着,後退幾步,“撲通”一聲在長階前跪下,雪仍是在下着,翡雲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地替她撐着傘。
這是鐵了心不回去了。
張公公愣了一下,嘆了口氣,“您這是何苦。”
光是這些天,便多了不知多少流言蜚語出來了,長安城裏各家都在看她笑話,看這位所謂郡主是如何爲一個暗衛費盡心思。
私底下說什麼話的人都有,嘆深情的人少,大多數都笑她傻,甚至還有男子頗爲豔羨,說那暗衛在牀榻上把這位小主子給徹底降伏住了,勾得小娘子神魂顛倒的,豔福不淺。
她這一跪就是一天,從天剛矇矇亮跪到了夜幕降臨。
太陽在天上轉了一個來回,宮人點起道路兩邊的宮燈,暖黃色的燭火搖搖晃晃,在風雪中亮着。
蘇湘湘不聽勸,誰來都不聽,她專門挑了玉娘出府的日子來,就是怕旁人來勸她。
翡雲陪着她站到傍晚,被她打發回去了,雪下得越發大,飄落到她身上,長睫結滿霜雪,抖一抖便有極細微的冰霜落下去。
固執又死心眼。
最後皇帝到底是允了她。
蘇湘湘這才安下心來,心下一鬆,掙扎着想站起來,但是雙腿都沒有知覺了,一頭往前栽了過去,她只覺得腦子暈乎乎的,閉上眼睛,安心睡過去了。
她到底是求來了一絲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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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湘湘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淺紅色的牀帳,她掙扎爬起來,喊了一聲翡雲,片刻後便聽得外面腳步雜亂,玉娘轉過屏風坐到她牀邊,一把摟過她。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玉娘抱着蘇湘湘,嗔怪似地拍了拍她的背,“冰天雪地的,跪在那裏,你是不想要你這腿了嗎?”
“翡雲也是,這丫頭找不到我,就不會去找找旁人。”
玉娘嘮嘮叨叨的,蘇湘湘就乖巧地聽着,無論她說什麼,都點點頭應下。
“待會兒藥好了,就讓翡雲伺候你喝下去,莫要嫌苦,都喝下去。”
半點兒不提九七的事情,只是在最後掀了簾子出去的時候,回頭向蘇湘湘道,“這遭去看他一回,便就此斷了吧。”
話裏的他明顯就是指的九七。
蘇湘湘心口像是被什麼堵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大概是已經沒有多少迴轉的餘地了,蘇湘湘想,不然按照玉娘疼她的程度,不會這麼說的。
“這世上人這麼多,你總能再碰到個合心意的,何必執着於這個呢?”
蘇湘湘沒答話。
她就是隻要他啊。
除他之外,她就再沒想過旁人。
玉娘見蘇湘湘如此,也不再說了,只是忽地換了話題,“天牢也不是牢不可破的,每逢十五,便開一次。”
“若是真的放不下,你便去找劉九疑。”
“各處的人我會替你打點,皇帝那裏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具體的事情,你去問小九,要是能付得起代價,便去吧。”
靠坐在牀頭的少女原本灰暗的眸子一下子有了光彩,像是有火焰在跳動,亮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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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湘湘去找了劉九疑。
他手下人多,三教九流都有,應該是有辦法的。
劉九疑聽了她的來意,沉吟半晌,“你便是千方百計將他救了來,他也是不能留在你身邊的。”
“本來就只是一個暗衛而已,只要你樂意,也可以將他藏在你的郡主府中一輩子,當面首養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但這是事情沒鬧大之前的結果。”劉九疑搖搖手中的摺扇,眯起眼來,“現在肯定是藏不住的,便是郡主也不能胡作非爲。”
“顧長青那廝把事情都給擺到了明面上。”
“若是你真這樣幹了,御史臺那幫子古板的老頭子肯定頭一個不樂意,你落不下什麼好。”
劉九疑斜斜靠在榻上,仔仔細細給她分析,“長安之大,卻也容不下你。”
“九七必須得死,不然你這郡主可不一定能當下去。”
對於皇室的人來說,這是污點,其實之前的郡主啊長公主之類的,與夫不和,閒着無聊,養個面首什麼的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那都是暗地裏的事兒。
即使平常已經出雙入對,口上咬死只是侍衛或者只是琴師,不是入幕之賓,便就成了,任旁人流言蜚語,咬死不承認就是。
但是蘇湘湘這事兒不一樣,九七的身份就是個問題,加上她又是有封地的郡主。
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落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這已經不是影不影響名聲的事情了。
況且也不知後面多少人在後面推波助瀾,謠言滿天飛,幾乎是坐實了。
她的封地本來就招人眼紅,多少王爺熬了多少年都沒個封地,結果這麼個小丫頭平白無故就有了一個郡,看她出事,不添一把柴纔怪。
若是想把她乾乾淨淨摘出來,就只能讓九七死,否則通敵叛國這個罪名扣上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可我不要他死。”蘇湘湘坐在劉九疑對面,繃着一張小臉,“我要他活。”
劉九疑俯身過去,一雙狐狸眼裏似乎藏着許多東西,他眼尾挑了挑,聲音放輕,“所以說,事情的選擇權在你啊,小姑姑。”
“那些人之所以不放過九七,只是因爲你是郡主,樹大招風,動不了你便壓住那暗衛。”
“只要你一日是郡主,你便得不到那暗衛。”
郡主算是半個皇室中人,手裏有權有勢,任你選幾個面首,那些老頭子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唯獨北漠的人不可。
哪怕九七看着並不完全是外域人的模樣,只像是個混血,但是就是有些老古板堅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我就不當。”蘇湘湘異常果斷,她低着頭,斂下眉眼,“我會帶着九七走得遠遠的。”
“離開長安。”
這天下之大,從此之後,便四海爲家。
劉九疑沒什麼觸動,他早就猜到蘇湘湘會選什麼了,他拿摺扇抵住額角,有些頭疼,“我是不太想你選這條路的,放棄的太多了些,況且……”他頓了頓。
“我娘也捨不得你。”
“蘇晏也不會想讓你走的。”
“你不是還答應了和柳眉過年的時候去寺裏求籤嗎?這些都比不上那一個人嗎?”
蘇湘湘抿着脣,搖搖頭,“這可不一樣。”
她本就是一無所有的,郡主封地什麼的,原本就不是她的,蘇湘湘對於得到這些東西也沒有多少實感。
但是九七得是她的,唯獨這一樣,她絕對不能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