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悠自是知曉這消息，也知曉是老夫人故意遣了婢子來她跟前嚼舌根，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她既然能把老夫人氣病，那麼自然是不會在意這些嚼舌根的東西。
正當她豎起耳朵聽着外頭的動靜時，外間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看來你倒是很悠閒。”人未至，先聞其聲。
話音剛落，就看見來者，身着一件艾綠圓領窄袖袍衫，腰間是黛綠色腰帶，頭戴墨綠冠，整個人綠油油的一片，叫荼悠看了直嘆氣——是時候給他找個夫人了，否則這麼下去，這個審美，能把人看瞎了。
“表哥這麼早回來，今日戶部無事？”荼悠搖了搖頭，把目光從盧謹身上挪開，她害怕多看一眼，自己都要變成綠色了。
盧謹十分隨意地坐在一側的繡凳上，自己倒了杯茶。三兩杯下肚，覺得不那麼渴了，方纔開口道：“是啊，戶部都是些老頭子，我一個打雜的小官去湊什麼熱鬧？”
他這話倒是沒問題，東黎六部數戶部最閒。平素無事，那些老頭子都喜歡湊在一塊下棋，盧謹不通棋理，在一旁幹看着也確實無趣。
“木梓，我等下出門一趟，有東西落在紫風居了，你去幫我拿一下吧。”盧謹沉吟了一下，對木梓說道，“你去問左棠，是一個牡丹漆盒。”
木梓看了看荼悠，後者點了點頭，方纔斂衽退下。
看着木梓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門口，荼悠纔開口道：“說吧，什麼事兒，需要把她都支開？”
“你昨天頂撞了老夫人，她恐怕會對你不利。”盧謹正色道。
確如他所言，如今東陽伯府到處都是二房的人，荼悠公然頂撞老夫人，還把她氣病了，不論是真病還是裝病，醫師總歸是請了，這事兒也就坐實了。
“她還能生什麼事兒？昨日一見，不過一個陽壽不足三年的老嫗罷了。”荼悠不甚在意地說道。
盧謹搖了搖頭，也只有嘆氣。
七個月前，天界十七公主、紅鸞星瑤霜在七百歲生日上，如願被破例允許牽一次紅線。因爲癡迷於話本子，她牽了四皇子與荼悠這一對性格迥異但樣貌登對的男女。
四個月過去，原本一切相安無事，但突然天降異象，忘川倒流，隨即一切又歸於平靜。這其實本是一個小插曲，卻偏偏不幸的是，瑤霜牽的線斷了，而紅線一端的女子荼悠也丟了性命。
如此一來瑤霜便不幹了，她認定了那個令天降異象的人是掃把星轉世，非要去人界，替六界除害。
新任天帝是她的親哥哥，得知此事後頗有些哭笑不得。掃把星早就羽化了，不可能轉世更不可能爲人。
他想這異象僅僅持續了片刻，估摸着應該是一個不同尋常的靈魂重新轉世了而已，掐指一算，反正也不會干擾到天界，於是打算就這麼放置處理。
但瑤霜哪兒肯呢？天帝也拗不過這個最小的妹妹，心知若不允，照她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執拗性子，遲早也會自己偷偷溜去人界，與其偷偷摸摸，還不如光明正大，如此還能堂堂正正派人保護。
爲了防止穿幫，二人選擇直接用荼悠和盧謹的身體，而非化形。
臨行前，天帝還在默默自我安慰着，反正紅鸞星也是個與人界掛鉤的存在，這一遭走得也不算虧。
“我覺得，天帝真的應該收了你的靈力，叫你做個真正的凡人才對。”盧謹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一臉無奈地看着荼悠。
“哥哥這是叫我自保，況且，若是我的靈力被封了，你以爲你還能有靈力？你若沒有，當日這位盧七公子，恐怕就二次死於流匪刀下了。”荼悠挑眉。
她這話不假，盧謹當日醒來時，那些流匪正屠乾淨了盧家護衛，正準備分贓潛逃。見盧謹又醒來，紛紛抄起傢伙就上去，若非他還能用靈力，恐怕真的是會二次死於流匪刀下。
“只是這裏畢竟是人界，靈力稀薄，加之不宜現真身，凡人肉身又雜質較多，被這些雜質一過濾，能用的居然所剩無幾，若非必要，還真的不能隨便亂用。”盧謹有些後怕地撫了撫胸口。
那日他一人赤手空拳打倒了幾十個帶大刀的人後，逃出了兩百里路，靈力耗盡，在野外足足暈了三日，因爲遲遲未進京，戶部派人去尋，在路上發現的。
荼悠想起來也是有點後怕，若是那羣流匪在他暈倒後，比官兵先一步發現了他，那豈不是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說起來，這三個月她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裏養病，昨日是她養病以來第一次出去溜達，又是第一次與伯府中人打交道。
以前的荼悠性格溫婉，卻懦弱膽小，十四年來鮮少踏出伯府大門，昨日慈心堂的那一通，恐怕會令有心之人生疑。
“你小心些就是了，生疑就生疑，遭了這麼一通罪，恐怕沒幾個姑娘能不性情大變。”盧謹無所謂地擺擺手，說道，“你小心應付就是了，橫豎也就是二房那些人。”
“老妖婆當初就是鳩佔鵲巢，如今子亦如母，也想着再玩一遍這一套，顧氏欺人太甚！”荼悠的手默默握緊，面色陰鬱。
盧謹皺了皺眉，忍不住提醒道：“你如今的任務與這些無關，旁的事情你不要管太多。”
“可是說帶底，真的只是因爲那個掃把星嗎？那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這之前的其他稻草，何嘗不無罪呢？”荼悠嘆了口氣。
盧謹明白她的心思，荼悠從前就是這般固執，她認定了的事情，走到死衚衕也能把衚衕毀了，走到黑也能給點亮了，就是撞了牆也能把牆砸了，進了棺材也能把蓋給掀了。
他在心裏默默爲那個不知名卻壞了荼悠的事兒的人默哀了一下，但願那人能安分老實，最好不要撞進荼悠手裏，更不要惹她，最好能讓這個荼悠的軀殼過完她原有的陽壽，否則出了事兒他可不一定能攔得住。
開玩笑，那可是天界的公主，雖然年歲尚小，但若是堅持現真身用靈力的話，暴怒之下山河盡毀，天地爲之色變都不是吹的。
外間傳來婢子喚木梓的聲音，盧謹得知是木梓回來了，於是起身拿了她手中的東西，告辭了。
“姑娘。”木梓走進屋，見到荼悠迎面走來，有些擔憂地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