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日子也沒有平靜幾天，新的熱鬧又要上演了，只是這次的熱鬧，不在東陽伯府。
“聽聞四皇子已經把李姑娘送回李府了。”早餐攤上，一手油條一手豆漿的男子邊喫邊八卦道。
坐在他桌上拼桌的幾位同樣工人裝扮的男子忙湊過去，連帶着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豎起耳朵仔細聽。
“嘖嘖嘖，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呀！”
“大哥何出此言？”
“你們想想，李姑娘落水後被抱入四皇府，半月前賜婚聖旨才下，下了不出一月就要完婚，按理說李姑娘在接旨後就需要回孃家準備，但如今距離婚期僅剩七天，說李姑娘還是完璧之身，我趙某人第一個不信。”
“而且這六月末的京城酷熱難耐，那繁複的禮衣可真真兒是要命。”
“告訴你們，那日皇后身邊兒的飛絮姑姑親自來給四皇妃挑禮服，眼睛眨都沒眨，直接從釵鈿禮衣裏頭挑的款式！”
“喲，這是連命婦都不打算給了？”
“這是天家故意給李姑娘過不去呢，四皇子是誰？那可是炙手可熱的太子人選，聖上應了這婚事，還不是因爲皇后孃家勢大。”
“噓……你不要命了！小聲點兒……”
幾個人說這話，結了賬離開了。
“活該！跟我們家姑娘搶婚事，活該被娘娘瞧不起！”月半恨恨地咬牙，跺了跺腳，轉頭看荼悠神色淡淡，趕忙說道，“姑娘也別往心裏去，不過就是幾個閒漢，平日裏這種德行，也就那點兒出息……”
荼悠擡手打斷了她：“不礙事，倒是你啊，無非就是退個婚，滿東黎的好男兒多的是，我還能嫁不出去了？”
月半咬了咬嘴脣：“可是姑娘同皇子退了婚，這東黎的嫡出皇子都不是姑娘的良配，滿東黎還有幾個好男兒敢說自己是姑娘的良配？豈不是在同天家叫板？”
她這話倒是沒錯，東黎總是民風開放政治清明，但就算是個普通的父母，有旁人當着面說他比自己的兒子好，也是會心生不快的。
聖上尚且還好，當今皇后可是個善妒且心眼小的人，半點兒都容不得旁人說。
“好了，此事晚些時候再說吧，咱們回去。”荼悠在街角站了片刻，然後走出陰影，爬上後院停着的馬車。
她近日難得出門一趟，只是想體驗一下民風，喫個早飯，並不想被幾個愛說嘴的閒漢給壞了好心情。
其實她對那個李甜兒還是很好奇的，民間傳聞貌若天仙的人多了去了，但這個李甜兒，是頭一個讓荼悠見到令荼燕氣歪了臉的存在。
或許是因爲荼燕心儀四皇子的關係，所以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多漂亮都能看成五大三粗。就好比之前的荼悠也愛慕四皇子，所以導致荼燕對之前的荼悠瘋狂地針對。
荼燕是什麼人？那可是東黎數一數二的美女，是多少貴公子私下口中的“小辣椒”。但就從求親的人數上來看，這性子並沒有給她構成減分項，反倒是因爲與女子傳統的溫婉形象不同，而成了加分項。
六月底的天氣，每天都比前一天熱幾個度。
悠然居是東陽伯府爲數不多帶小院子的院子，小院子中有一個池塘，池塘中間有一個六角的亭子，冬日裏掛上細密的竹簾，再捲到及額的高度套進素布圈裏。夏日裏則換上及地的清透紗幔，亭子裏每個角都擺上一盆冰，微風吹過，便有絲絲涼意，極爲舒適。
荼悠遣了人弄了個貴妃榻來，擺在亭子裏，再擺上一張矮几。
矮几的設計很別緻，有點類似於鍋竈，中間挖空了一個洞，洞上架着一盆碎冰，碎冰上放着半透明的琉璃碟子，碟子裏盛着用蔗漿澆過的果子。
“姑娘……”月半手裏拿着一個帖子，猶猶豫豫要不要上前。
荼悠心下有幾分瞭然，十分隨意用小竹籤紮起一塊果子，讓月半走近：“沒事，說吧。”
月半知道荼悠已經知曉自己的來意，便徑直上前，把手中的帖子遞給了荼悠。
“四皇子真是欺人太甚，如今居然還想要請姑娘去喝喜酒？”月半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本就紅潤的小圓臉，此時因爲氣憤，看起來更是紅撲撲的。
“人各有志，他既然喜歡李姑娘，那咱們也不必要強求，總比我以正妃身份嫁進去，然後看着他納李姑娘爲媵妾或是娶爲側妃，我自己則守個十幾年幾十年的活寡要好。”荼悠安慰道，彷彿此時她已然是個十成十的圈外人了。
月半愣了一下，眼眶飛快地紅了，她只得慌忙低下頭，企圖遮掩住自己的情緒。
“怎麼了？”荼悠還是看見了她微紅的眼眶，不禁關心道。雖然自己只來了這裏不到四個月，但比起木梓，她還是更喜歡性格歡脫直爽的月半。平心而論，她覺得木梓總與自己不親近，不知是不是因爲自己並不是原本的荼悠的緣故。
“只是覺得，姑娘變了好多，變得奴婢都快不認識了。”月半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強笑道。
荼悠愣了一下，但還是露出笑容安慰她：“你看我哪兒變了？我不還是你們家姑娘？這次落水事故也讓我明白了許多，以前難爲你和木梓了，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來保護你們。”
“姑娘……”月半有些哽咽，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麼，但是眼淚卻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池塘旁的迴廊上，端着替換用的碎冰的木梓，不自覺地抓緊了手裏的琉璃盆。
她也是受了四夫人的恩才得了機會來伺候荼悠的，但自從夫人死後，荼悠日漸懦弱膽小，甚至有唯二房是從的傾向。如此日復一日，直到荼悠落水，她和月半幾乎都要絕望。但如今一番話，卻令她又有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