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張臉，線條流暢五官深邃，長到肩膀的碎髮垂在臉頰兩側。與記憶裏那張令她心神都在顫動着的臉，完美重合！
她的心跳漏了一排，神思也有一瞬間的恍惚。
再回過神來，眼前這人，卻在看着那個側對着她的女子——荼悠！
李甜兒感覺眼睛鼻子都是酸的，眼淚忍不住悄悄滑落下來，她低下頭企圖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
一旁的四皇子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情緒，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李甜兒則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擡起頭來打量那個東方言時，卻發現他站在了自己面前！
這一幕無比的熟悉，甚至熟悉到她差點兒脫口而出一個名字——白落。
“不如就送給令公子，聽說公子新娶了夫人，不如就把這花燈帶回去，討夫人開心？”東方言的話把李甜兒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她有些情緒複雜地看向他，袖子裏的手默默握緊。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咯。”四皇子笑着，拍了拍東方言的胳膊，接過了花燈。
此時的花燈會已經接近尾聲了，各家姑娘們都要回家去完成最後一項活動——乞巧。
街上人少了很多，四皇子沒有僱馬車，而是帶着李甜兒慢慢走着。
李甜兒有些失了魂似的走在四皇子身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不過是沒有拿第一罷了，這花燈不還是拿來了？你不喜歡麼？”四皇子牽過李甜兒，柔聲問道。
李甜兒搖了搖頭，接過四皇子遞過來的花燈，任由他牽着。
兩人牽着手在大街上走着，讓周圍來來往往的姑娘們紛紛露出豔羨的神色，這以前一直都是李甜兒最開心的時候，但此時的她，卻感覺有幾分不那麼想被四皇子牽着，甚至有幾分後悔當初嫁給四皇子。
“方纔那人四郎似乎認識？”李甜兒半晌才問出一句話。
“他是十三弟麾下的神醫，早些年救了十三一命，後來與十三很是投緣，就留在了軍隊。”四皇子頓了頓，“最近父皇身體不大好，就問十三弟討了他進京，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到了。”
李甜兒有些意外地看了四皇子一眼：“軍醫？”
“是啊，我前些日子聽說他快到了，沒想到今日就碰巧見着了。”四皇子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
另一邊，燈謎會的負責人可是犯了愁。
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好好的燈謎會，前五有兩個人都是化名，這該如何向京城詩會的負責人交代呢……
“或許都是爲了花燈來的吧，三個就三個，報過去就是了，若是問起來，就說另外兩個人都是想要花燈，或許就是有些人，不屑於名利呢！”戴眼鏡的掌櫃推了推眼鏡，自言自語地感嘆道。言罷，他繼續噼裏啪啦地打着算盤。
返程的路上，月半和木梓依然在一起嘀嘀咕咕方纔的趣事，倒是盧謹若有所思地靠在車壁上。
“怎麼了？”荼悠見盧謹眉心微蹙，問道。
“那位東方公子，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盧謹說道。
他一開始並沒有過多注意，全當他是個不太靠譜的貴公子，可沒想到卻奪了魁，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還用的假名字。
“還能在哪兒呢？看他那樣子，恐怕是個足不出戶的嬌弱公子哥吧。”荼悠笑道。
“你什麼時候還去過宮裏？”荼悠有些驚訝地看着盧謹，他什麼時候趁自己不注意，都這麼厲害了？
“嗨，別說了，還不就是戶部的那羣老頭兒，成天忙着下棋，有一次聖上要戶部親自送一份摺子去書房，他們便派我去跑腿兒咯！”盧謹抱怨道，“當時路過了一個陰森森的宮殿，沒有名字，當時有一個身穿白袍的人進去了，我就留意了一下，當時領路的公公還催我快走，說那座宮殿不乾淨，在鬧鬼。”
“哈哈哈，那你說不定是見着鬼了！況且宮中不論什麼身份，都不允許穿素白色，不是你眼花了就是你撞鬼了。”荼悠開着玩笑。
二人繼續嬉笑着，很快便忘了這些小插曲，畢竟這偌大的京城裏，一個偶然見過一次的陌生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第二次。
四皇府內，李甜兒獨自回了自己的蘭若軒，四皇子見她心情有些不好，便也沒有多留，藉口有公務處理，離開了。
李甜兒沒有命人掌燈，而是把花燈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桌邊，趴在花燈邊上，仔細打量着花燈。
燈裏用的是上好的香燭，散發着幽幽的蘭花香氣，火光跳躍，照地周圍看起來影影綽綽的。
她轉動着花燈，發現了上面的一列字“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她在心裏默唸着，這是詩經中的句子，當年她轉到歷史系後，知道白落學長最喜歡詩經，於是也不眠不休地背了一部分，就是爲了能夠在聊天時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用處詩經的句子。
但可惜的是，她第一次時太緊張了，導致用錯了句子，被學長糾正後她便再也不用了，也不背了。
畢竟學長那麼聰明，肯定看出了她的小伎倆。
可她那麼聰明，爲何九年都沒看出來她喜歡他呢？
李甜兒眼角滑下一滴淚，鼻子也感到有些酸酸的。
她還記得那年冬天聖誕節，格外的冷，學長第一次邀請她去家裏做客。
她歡天喜地地打扮好了，畫了精緻的妝容，還專門去做了個頭發，但是沒想到路上堵車，她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等她匆匆而至，一個朋友來開了門，她走進去卻看到了學長身側的一個女生！
她覺得自己當時肯定狼狽極了，也不等大家說什麼，她趕忙說了句自己忘帶了東西，然後匆匆穿上鞋，落荒而逃。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學長最後是什麼樣的神情，估計是感覺她十分莫名其妙吧，或者是看她像個小丑，十分有趣想笑？
她什麼都沒有想，耳邊最後的聲音是刺耳的救護車的聲音，最後的感覺是胃部劇烈的燒灼感，最後看到的，是兩瓶空了的安眠藥。
李甜兒終於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屋外的柳絮和琉珠有些着急地互換了一個眼神，但她們沒有吩咐，也不敢進去。
李甜兒終於明白了自己爲何當初會對四皇子有感情，大概是因爲他和那個人同是一個父親，所以有幾分相像吧……
她揮手把花燈摔到地上，香燭滅了。
黑暗充滿了整個房間，也逐漸爬滿了她的整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