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封的聲音聽上去很冷靜。
鬱茶不太滿意他的反應，抱着手湊近說：“你好歹有點害怕的樣子吧？”
結果洛封掃了她一眼，只是微微皺眉問：“你是牛鬼，那金頭陀是什麼？”
“這還不夠明顯嗎？”鬱茶手邊的酒杯又被她換成了一杯果汁，“既然能被我找來當傳話筒，地位怎麼說也該和我差不多吧？”
洛封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恍然又極其複雜的神情。
他輕聲地問：“它是‘枉死佛’？”
“分身之一而已。”鬱茶叼着吸管說，“那個老鬼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我估計連陰曹地府裏面都有它的分身在。”
“它找小唐是爲什麼？”洛封的神色不大對勁兒了。
“這麼說吧，這個小胖子呢，好像跟地藏有點關係，據我所知，那個老鬼和地藏也有點關係，而且它真有歹意的話，壓根不用費那麼大的工夫，估計是真想收個徒弟吧。”
鬱茶想了想，又咂了下嘴。
“你以前難道不奇怪，爲什麼那小胖子其他人不喜歡，非盯上我嗎？幾百年了，我遇到的每個和地藏有關的傢伙都是這副德性，非愛往惡鬼窩裏鑽。那小胖子自以爲喜歡我，其實只不過是他骨子裏想要澄清人間的天性作祟而已。”
不得不說，鬱茶提供的消息幫洛封一次性解開了不少疑問。
他看着女孩，沉默片刻後就說：“你找我來，說是有辦法復活崔珺？”
鬱茶看看他，“你現在應該也清楚，如果想要復活一個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吧？”
洛封點着頭，“你想要一個人生，就必須有一個人死。”他喃喃說着崔珺曾經對他說過的這句話，語態釋然。
鬱茶輕哼着說：“你真捨得死？”
“現在還不行。”洛封淡淡地說，“但提前做做準備也沒什麼。”
“我雖然想讓你欠我人情，但你應該也知道我不待見她。所以，我只能告訴你，其實方法就在你的身邊。其餘的事，你別來問我。”
鬱茶的態度異常的爽快，說完這番話，她又隨手丟出了一樣東西到桌上，吸引了洛封的目光。
那是一塊缺了一半的玉佩，樣式讓洛封覺得眼熟。
他不由伸手將其拿起，手指摩挲着玉佩上的痕跡，上面雕刻着四個字“良人當歸”。
“這是？”
鬱茶擡擡白皙的下巴，“那個人死後最大的執念就是這個。另外半塊，早被那女人融進自己的靈魂裏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錯，這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洛封緩緩吸了一口氣，反手握緊了這塊觸感溫潤的殘玉，“這是我欠你的第二個人情？”
“對，兩個人情。”鬱茶衝着他豎起兩根手指頭，調皮似的晃動着，“你記好了，將來我會找你討回這兩個人情。”
“追男人可不是你這麼追的。”洛封突然說。
鬱茶麪不改色地哼了一聲，瀟灑地站起身來說：“你別以爲我真傻，一味地往上貼又有什麼用？倒不如擺明車馬地換換策略。至少這樣一來，你也沒借口不見我了。”
“喫幹抹淨就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以前的你可比現在有擔當多了。”
“我不是封羅。”
“你怎麼覺得是你的事，我怎麼覺得是我的事。”
鬱茶說着，忽然眼珠一轉，嘴角翹起：“對了，我最近爲了直播，學了點好玩的東西，你幫我聽一聽？”
不等洛封回答，她就自顧自地說：“你覺得這個聲音怎麼樣？”
她的音色陡然一變，變得異常冰冷、死氣沉沉，帶給了洛封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洛封的眉頭再次皺起，擡頭看向了鬱茶。
“或者這個怎麼樣？‘接下來播報今日的最後一條消息……所以茶茶在這裏友情提醒大家，最近在單獨出行時，請格外小心個人安全’？”
洛封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又或者這個？”
鬱茶此時的笑容裏充滿了惡趣味，她的嗓音就如同天真的兒童，在那裏稚聲稚氣地說：“‘根據遊戲廳的規定，請新進來做遊戲的乘客卸下你的全部僞裝’？”
這家咖啡店裏的氣氛隱隱變得格外寂靜。
鬱茶在洛封的座位旁蹲下，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說：“說起來，你爲什麼一直不記得問一問唐喬覺他們是不是像你一樣，也有個隨時陪伴你的語音系統？”
她直起身，趴到男人的耳邊輕輕地說：“我吧……其實和她一樣，一早就陪在你的身邊了。我也想多觀望看看，挑個好時機再出現在你面前。誰知道你突然就把語音給關了，沒辦法，我實在太想你了，只好先用這副樣子和你在酒店裏碰面了。”
洛封側頭看向她，眼神裏蘊含的意味已經很難再用“複雜”兩個字來形容。
鬱茶的笑容驀地一收，拍拍手重新站起來，皺着鼻子說：“好了，我還趕着直播呢。先走了。以後你要找我，直接打手機，我接得到。”
洛封默默瞧着她的背影走到咖啡店的門口，在鬱茶即將拉門離開的那一刻，他毫無徵兆地開口問：“以你的身份，爲什麼還會像普通人一樣，當一個主播？還是說，這真的只是你在我面前的僞裝？”
鬱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
她一臉平淡地說：“你還記得，米諾斯的本體爲什麼要丟掉那個雜念嗎？”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活得越久，精神上的垃圾就越多。我在以鬼魂的身份活了一百年之後，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了。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每隔一段時間就給自己設定一個身份，期間什麼都不去想，就按照這個身份生活。這是我讓自己這麼多年來保持理智的辦法，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確實也是靠此而‘活’？”
說完，她歪歪頭，烏亮的眼眸裏像是倒映出了洛封年輕的面容。
“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你是唯一讓我打破這個規則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