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下，小林算是向洛封提出了一個很少有人會去想的問題。
假如傳說中的那些神明確實存在，那麼除了擁有神通廣大的法力之外，祂們又和凡人有什麼區別？
祂們有情還是無情？無情的神是神還是毫無意義的存在？有情的神又究竟是神還是人？
想來也很可笑，人們求神拜佛，祈求冥冥中的神明們能夠垂憐他們、實現他們的願望，但真正的神明，恰好要做到的一點就是無情無慾。
神不應該有憐憫的情緒，這樣的情緒應該只有人才有。
可無情無慾的神又要怎麼成爲人的精神信仰？
再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這世間真有永生不死的神，祂們和人一樣有七情六慾，洛封實在很難想象出，現在這些神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狀態。
“不過，你說的這個問題，又和奧因克有什麼關係？”
“我說的這件事正好就是那隻奧因克誕生的根本原因。”
說到這裏，小林稍稍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語言。
她對洛封說：“我也不太清楚該怎麼跟你講解這事……簡單舉個例子吧，你知道道教裏‘斬三尸’的概念嗎？意思就是，爲了得道，人在修煉的過程中必須斬去身體裏的三種惡念纔行。”
聽到小林這番明顯有些玄幻風的發言後，洛封就皺了皺眉頭，面具後的的臉龐卻也若有所思。
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思路。
“你的意思是，我們剛剛碰到的那隻奧因克分身，其實是奧因克本體的一種惡念，它通過分離出那個分身，來達到某種類似於淨化自己的目的？”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小林一拍手，笑起來說：“那感覺其實就像是靈魂的排泄一樣！”
“靈魂的排泄？”
“對。我們不是每天都要排泄出身體裏的廢物嗎？那麼靈魂會不會也需要排泄呢？那些堆積在我們大腦裏的精神垃圾，對於一個只有百年壽命的人來說或許沒有多大影響，但如果是一個永遠不死的人呢？”
小林用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那簡直就是越滾越大的雪球，而且沒有上限。所以神不能放任不管，祂們必須通過某種辦法，來‘排泄’出自己體內那些不需要的東西。”
洛封思索着說：“照你這麼說，奧因克也算是神的一種？”
“據我瞭解，只要是那種非人的存在，或多或少應該都懂得這種辦法。當然，如果是某些根本不具備正常感情的存在，那當然就沒必要進行靈魂的‘排泄’。”
“神和人一樣具備情感，但祂們不需要像人類一樣想那麼多，祂們不需要過多的複雜情緒，祂們更不需要那些會影響到祂們的諸多欲念。”
“所以祂們需要通過某種方法，來長期保持一種另類的‘無情無慾’的狀態。”
“比如說我們這次碰到的奧因克。”
“奧因克原本是天堂工廠裏的一隻豬頭人，怯懦、懶惰等等，皆是它種族的本性。可在它成爲天堂屠夫後，它就不再願意要這些本性了。”
“我們剛剛看到的那隻奧因克之所以智力低下，除了懶惰之外毫無特點。那是因爲它從奧因克本體被分離出來的時候，它繼承的東西本來就只有那份懶惰。”
“所以我們也只能看到它的懶惰。”
終於，經過小林的詳細解釋後，洛封才徹底理解。
他隱隱意識到，這件事在以後沒準會成爲對他很有用的一個知識點。
畢竟光是奧因克的分身他就遇到過兩次了，難保以後不會再遇到其他神話生物的分身或念頭。
“不小心好像浪費了幾分鐘的時間，我們趕緊上去吧。”
注意力收回來，洛封當即就想起他們倆還站在這處狹窄的樓梯間裏，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
“沒關係，互幫互助嘛。”小林的回答很是輕鬆。
然而就在這時，兩人剛要沿樓梯繼續往上走，一陣很詭異的動靜就忽然在樓梯間裏迴響起來。
那聲音飄渺又沉重，像極了一聲聲的鐘響，讓洛封一下子莫名想起了嘉禾市民每天都會聽到的那道來自於大童山上的報時聲。
他下意識擡頭去看走在他上頭的小林，心裏面卻微微嚇了一跳。
因爲此時“水精靈”面具後的那雙眼睛又在一語不發地直盯着他看。
黑白分明的眼仁乍看還挺漂亮，但若是認真看去，那眼神似乎不包含任何的感覺，空洞而死板，如同一雙死人的眼睛。
洛封的眉頭不由皺了皺，緊跟着他就想起了什麼，伸手往西裝褲的口袋裏一摸，一部正在響鈴的手機就出現在他手中。
一陣陣悠揚而詭異的鐘聲正作爲來電鈴聲，從手機中傳出來。
“麻煩把手機還給我吧。”
一道幽幽的聲音傳進洛封耳中。
他看看小林，猶豫着剛要伸出手去，目光卻突然留意到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那上面顯示出了一個他有點眼熟的名字：赫卡忒。
“你把手機給我！”
“你先等等！”
一隻手焦急地抓來，洛封的腳步卻往樓梯下猛退。
他開始警惕而精神繃起地注視站在他上方的小林，一隻手擡起示意，作爲向對方的警告，另一隻手在稍稍遲疑後，則是選擇接通了這通來電！
“喂……你好？”
安靜了幾秒，一道似笑非笑的慵懶女聲就從電話那頭響起，讓洛封眼中的瞳孔驟然擴張！
“嗯？這不是那天那位請我喝酒的紳士嗎？我的刻耳柏洛斯……怎麼是你接電話？小寧芙呢？”
小寧芙？
洛封在一瞬間擡起頭看向了他上方那道戴着“水精靈”面具的身影。
他原本上了船後就變成黑色的眼瞳在這一刻忽地重新化爲了那種通透的血紅色，令他一眼看到了面具後那張神色複雜的清秀臉蛋。
是她！
第四醫院的那個小護士，也是希臘地獄裏的“寧芙仙女”，林寧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