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p>
階馥舒梅素，盤花捲燭紅。</p>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p>
——《守歲》李世民</p>
……</p>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p>
每年除夕，大唐各地州縣，人們舉辦除夕之宴，舉杯傳筋，載歌載舞，直到</p>
歲日結束。</p>
歲除之日，太常寺領屬官樂吏千人入宮，夜晚於寢殿前進儺舞，同時“燃巨燭，燎沉檀，螢煌如晝”，檀香簧火，火焰沖天，高達十餘丈，香聞數十里。宮廷內，大擺酒宴，皇室宗親入宮歡慶佳節，侍臣應制作詩，鋪排辭藻，頌讚國泰民安、歌舞昇平。</p>
有詩爲證：</p>
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孫捧御筵。</p>
宮閥星河低拂樹，殿廷燈燭上熏天。</p>
彈弦奏節梅風入，對局探鉤柏酒傳。</p>
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p>
……</p>
除夕之夜，百姓家家團聚、圍爐夜話、通宵守歲、辭舊迎新。“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天”。</p>
“打灰堆，乞如願”的風俗，這兩年在長安尤爲興盛。人們用一根細線繩拴系一個錦人，投入土堆中，然後執杖痛打，祛除邪瘟病疫，祈求新年如願、吉祥如意。</p>
……</p>
歲除日一早，黃震親自跑去弘文館，把閉門讀書的白復拎回巴蜀會館。</p>
回館守歲，白復並不情願。</p>
原因在於，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今晚要在巴蜀會館宴請來長安的巴蜀武舉。由於楊國忠大人也要蒞臨致辭，虎賁校尉季廣琛率虎賁軍諸將皆來捧場。</p>
這種場合勢必要與楊亦蟬狹路相逢，白復心裏不舒坦，就想刻意避開。</p>
黃震責備道：“大過年的，你一個人孤零零待在這裏作甚！又不是你做錯事，要躲，也應該是她躲！”</p>
白復默然，許久方道：“我知道你要罵我軟弱。別說你，我都罵自己不爭氣。以前調侃別人，事情落在自己身上，才知自己有多脆弱。</p>
不，我不是脆弱，是懦弱！我不但不敢面對她，也不想面對當年一起來長安的巴蜀子弟。”</p>
黃震正要苛責白復幾句，但見白復如此，實在不忍心再刺激他。</p>
黃震嘆口氣道：“你躲得了一天，躲不了一輩子！說句不中聽的話，別覺得大家會看你笑話，你想多了，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其實誰他媽會在意你們倆是分是合！每個人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完。</p>
誰要真有這個閒心，讓他八卦幾句又怎樣？你也不會多掉一兩肉！你呀，要我說，你們讀書人就是書讀太多，好面子、窮講究！”</p>
黃震連拖帶拽，生生把白復帶回巴蜀會館。客棧裏的夥計們端茶倒水，熱情伺候，讓白復反倒不好意思。</p>
這一下午，夥計們一起動手，門上畫虎頭、書漸字、立桃人，竈前貼竈馬、竈門醉司命、送神祛瘟。大夥有說有笑，既忙碌，又歡樂。白覆被衆人所感染，情緒慢慢好轉。白復心中暗暗感激。</p>
閒聊幾句，白復披上圍裙，跑到後廚，給黃震打下手。黃震一笑，心想，讓復哥兒分分心也是好事，就沒制止，任由白覆在竈臺忙前忙後。</p>
……</p>
日落時分，會館內張燈結綵，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黃掌櫃讓人打開大門，親自陪同鮮于仲通大人，站在會館正門，招呼川流不息的賓客。</p>
“舞衣連臂拂，醉坐合聲歌。”</p>
巴蜀會館觥籌交錯、歡宴達旦。楊國忠在鮮于仲通的陪同下，向巴蜀在京子弟和虎賁諸將祝酒致辭，輪番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酒宴高潮。</p>
由於還要進宮面聖，幾輪祝酒過後，楊國忠帶着鮮于仲通匆匆離去。沒有長官在場，虎賁諸將喝得更加盡興，划拳猜枚，喧囂吵鬧。</p>
看着夜空中璀璨的煙花，聽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白復感慨萬千，恍兮惚兮中，竟有幾分醉意，不知自己身在何處。</p>
……</p>
“復哥兒，你躲在這兒啊？找得我好辛苦！”</p>
白復醉眼迷離，一擡頭，川幫綿州分舵王虎翼端着酒壺，一屁股坐到自己身旁。同來的，還有青城同門李辛鍇、青牛派廖牧野。這幾位都是當年來長安時，蜀道路上跟自己最爲投契的好友。</p>
不多時，胡珊兒、鍾雅雅等人也來到桌畔。此時，大家都喝了不少，臉紅撲撲的。一羣年輕人有說有笑，回憶起當年來長安時，蜀道上發生的趣事，笑成一團。</p>
當年峨眉派因酈雪璇有傷，沒有和大部隊一同前往，所以很多驚險故事，胡珊兒還是頭一回聽說。她聽得眉飛色舞，主動端茶添酒，慫恿大家持續爆料，讓許多往事不斷被揭祕……</p>
“什麼，點易派的易方雷還給你寫過情書？這枚帥哥，也被你收入囊中了？”</p>
胡珊兒擠眉弄眼，擠兌着鍾雅雅。</p>
“別聽他們瞎說，他只是跟我討論武功。蜀山論劍中，我和典猛比試那場，他駐足良久，看出我白蟒鞭法中有一處破綻。”鍾雅雅趕忙解釋。</p>
胡珊兒樂不可支，道：“至於那麼緊張嘛？我可什麼都沒說啊！江湖兒女嘛，理解理解！</p>
對了，下次你再招惹我，我就去找易方雷，問問這個破綻還在不？”</p>
鍾雅雅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如電，隔着坐在中間的李辛鍇，去撓胡珊兒的咯吱窩。兩人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p>
李辛鍇故作神祕，笑道：“鍾姑娘，我給你透露個祕密。有人在蜀山論劍後，對胡姑娘念念不忘，晚上說夢話時，反覆叨唸她的名字。”</p>
鍾雅雅看熱鬧不怕事大，拍手笑道：“誰啊，誰啊？李師兄，別賣關子了，趕快說來聽聽！”</p>
胡珊兒也是一頭霧水，目光如炬，掃射四方！</p>
男弟子們聞言，一起望向王虎翼。王虎翼滿臉通紅，趕忙對着胡珊兒罷手，道：“胡姑娘，不是你想得那樣。那天晚餐做遊戲——猜名字。我沒猜出你的名字，被罰酒三杯，所以晚上才念念不忘。”</p>
胡珊兒又可氣又可樂，一叉腰，對王虎翼嗔怒道：“哎，王虎翼！你好歹也是蜀山論劍的探花郎。大老爺們兒，暗戀就暗戀，有什麼不敢說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麼！”</p>
胡珊兒潑辣，快人快語，把王虎翼弄個大花臉。</p>
王虎翼大急，趕忙辯解道：“我真沒暗戀你！不信，你問嶽天華！他纔對你有那個意思！”</p>
王虎翼結結巴巴，手足無措，忙中出錯，越說越亂，笑得大家前仰後合、花枝亂顫。</p>
……</p>
青牛派廖牧野藉着酒勁，端起酒碗，走到鍾雅雅跟前，道：“鍾姑娘，祝你幸福！”</p>
鍾雅雅眼眶微紅，道：“廖師兄，我……”</p>
廖牧野慘然一笑，擺擺手，一仰頭，一飲而盡。</p>
……</p>
白復看着大家嬉笑逗罵，心中溫暖、陣陣感動。他知道，大家都是變着法兒寬慰他。連王虎翼這麼老實的人也不忘扮醜自黑。</p>
來長安後，大家都不容易，都在爲前途打拼。大家交集不多，見面次數也越來越少。除了楊亦蟬，這些老友都甚少走動。沒想到，自己落單了，陪在身邊的還是這幫兄弟！</p>
誰沒有不堪回首的青春，每個走出大山的子弟都不容易。自己若再放不下，纔是愧對大家。</p>
白復一仰脖，連幹數碗，喝讚一聲：</p>
“好酒，一線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