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蜀山懸劍傳 > 第四百二十七章 見死不救
    秋月伴征塵,馬嘶黃昏。相思不惹雜酒痕。誰料驀然初逢時,消霜霽雲。

    暗香笑相聞,兩處情深。天涯咫尺盼佳音。慷慨彈鋏赴國難,碧落長吟。

    浪淘沙梁羽生

    ……

    睢陽守軍最後的食物樹皮、茶葉和紙張也快喫光了。

    如果援軍和糧草再不來,將士們還能堅持多久?

    張巡望着帳內懸掛的地圖,陷入沉思。

    睢陽附近郡縣有三支唐軍:許叔冀駐紮在譙郡,尚衡駐紮在彭城,賀蘭進明駐紮在臨淮。其中賀蘭進明的兵力最強,可這三位將領爲了保存實力,無視睢陽安危,全都擁兵不救。

    張巡不是孤高不羣之人,何嘗不想請求增援?可是安祿山之變讓朝廷對領兵大將不再信任。朝廷在調兵遣將時,會故意把有矛盾的幾位主將安排在一個戰區,以相互制衡、牽制。這也是安祿山叛亂遲遲不能平定的原因之一。

    當初,房琯擔任宰相,負責兵力部署。房琯素來不喜賀蘭進明,任命賀蘭進明爲河南節度使時,又同時任命許叔冀爲賀蘭進明手下的都知兵馬使實際統領河南節度使的軍隊。

    許叔冀和賀蘭進明兩人都兼任御史大夫。許叔冀自恃麾下部隊精銳,且官位與賀蘭進明平級,因此從不受賀蘭進明的節制。

    賀蘭進明一直不敢抽調自己的軍隊去營救睢陽,不僅僅是因爲妒忌張巡、許遠的戰功赫赫,也是擔心分兵之後,被許叔冀趁虛襲擊。

    現在,睢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不能坐以待斃。張巡決定再次求援,若這些將領依然見死不救,自己這六百將士就以身許國,捐軀沙場!

    張巡把最後一次求援的重任交給了南霽雲。他讓南霽雲和白復一起,帶着三十名精銳騎兵,冒死突圍,前往臨淮向賀蘭進明求援。

    臨行前,張巡把白復叫入賬中,將一封厚厚的書信交給白復,道:“復兄弟,這次突圍,不管能不能請來救兵,你都不要再回睢陽了。”

    白復大急,道:“將軍,我也與兄弟們一起歃血爲盟,早已立下死志,誓與睢陽共存亡!”

    張巡面色凝重,點點頭道:“我知道大家都不怕死,我也一樣。但我身爲主將,不能讓大家白白捐軀。

    這封信函裏,寫着自雍丘之戰以來,全部陣亡將士的名字。我希望他們的鮮血沒有白流,希望朝廷能撫卹他們的家屬,將他們的名字銘刻在城牆磚石之上。

    我們之中,必須有一人活着,把他們的故事講給後世子孫。

    我現在爲他們已經做不了什麼了,我只希望能把他們的名字留存下來……”

    白複眼含熱淚,點頭答應。

    ……

    南霽雲和白復率三十名精銳騎兵出城,數萬燕軍蜂擁來攻,南霽雲和白復“直衝其衆,左右馳射”,令“賊衆披靡”,以陣亡兩名騎兵的微小代價,硬是衝出了燕軍的層層包圍。

    南霽雲和白復,帶着六百將士的滿腔期望,馬不停蹄、星夜兼程趕到臨淮。

    臨淮守軍見這三十鐵騎風塵僕僕,血染徵袍,趕忙打開城門,夾道歡迎睢陽猛士。

    睢陽唐軍以區區數千人,殲敵十萬的赫赫威名,早已傳遍整個江淮戰區。

    “老兵不死!”不知哪位臨淮士兵先喊了一聲,一衆將士熱血沸騰,三軍列陣,拔出長刀,刺向天空,向勇猛的睢陽將士致敬!

    南霽雲和衆將佈滿血絲的眼中,淚光閃動,昂首挺胸,軍禮致敬!

    ……

    睢陽將士來到賀蘭進明大帳,看到的卻是另一番光景。

    看罷張巡的親筆書信,聽完南霽雲的求援懇請。賀蘭進明面無表情,慢條斯理道:

    “今日睢陽不知存亡,兵去何益?

    你們趕到臨淮已有數天,等援兵趕到睢陽又要數天。根據睢陽守軍人數推斷,援軍到達時,睢陽保不齊已經淪陷,憑空損兵折將!”

    南霽雲虎虯髯如戟,激憤道:“睢陽若陷,霽雲請以死謝大夫。且睢陽既拔,即及臨淮,譬如皮毛相依,安得不救!

    睢陽若陷,霽雲願一死以謝賀蘭御史。睢陽與臨淮,如皮毛相依。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倘若睢陽失守,僞燕大軍一定會傾巢而出,直搗臨淮,豈能不救?

    營中諸將交頭接耳,頻頻點頭。

    賀蘭進明手捋長鬚,絲毫不爲所動,心裏暗道:“素聞南霽雲義薄雲天,武藝高強,今日一見,果然傲骨英風、超邁流俗。

    睢陽孤城危守,淪陷是遲早的事,此人把命白白搭在睢陽,甚是可惜。倘若能爲本帥所用,倒不失爲一步好棋。”

    想到這裏,賀蘭進明面色緩和,微笑道:“茲事體大,需要充分論辯。現在已到晚宴時間,諸位請入席,我們邊喫邊談。”

    賀蘭進明大擺宴席,爲招攬南霽雲,命軍中樂師、歌姬悉數出場。晚宴上,美酒佳餚,豐盛鮮美。歌姬載歌載舞,美輪美奐。整個大營,祥和歡樂,一派節日氣氛。

    臨淮諸將很習慣這種場合,帳內將士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過剛喝了兩口,衆將就停住暢飲,喝不下去了。因爲睢陽將士沒有一個人動筷子。

    令臨淮諸將差異的是:睢陽將士雖然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形如枯槁。但面對美食醇酒,並沒有狼吞虎嚥。

    在南霽雲的帶領下,衆將士滴酒不沾,連筷子都沒有動。大家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如標槍一般挺直身體,跪坐榻上。

    賀蘭進明對偏將尹鋒使了一個眼色,尹鋒會意,從榻上起身,端起酒尊,來到南霽雲面前。

    尹鋒笑道:“南將軍,睢陽將士以不足一萬的兵力,對抗僞燕十幾萬大軍數月,殲敵十萬。如此戰果,曠古爍今。

    來,我尹某人代表臨淮軍敬將軍一杯!”

    南霽雲面露悲傷,對帳內臨淮衆將道:“我們突圍的時候,睢陽已經斷糧一個月了。連麻雀、老鼠都喫光了。能喫的只有樹皮、草根和紙張了。

    實不相瞞,我們都很餓,餓的能喫下整頭牛。可是一想到睢陽的兄弟們,我就無法下嚥。

    他們日夜守在城樓上,遠眺臨淮,望眼欲穿,期盼着我們早日請來友軍增援,救滿城軍民的性命。”

    南霽雲悲情陳述,在其面前輪番敬酒的將領,臉上無光,悻悻離去,返回自己的席榻。

    其餘臨淮將士,皆放下手中杯筷,羞愧地垂下了頭。

    賀蘭進明見氛圍不對,一拍手,親兵們端上十個大盤。盤上整整齊齊擺放着黃澄澄的金元寶和厚厚一沓絹帛。

    南霽雲淡然一笑道:“金銀財寶,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對睢陽將士來說,無異於糞土。”

    賀蘭進明笑道:“這裏有三十二張委任狀。憑藉這些委任狀,各位可各領一軍,一步從士兵到將軍。待戰事結束,皆爲郡守、刺史,封疆大吏,光宗耀祖。

    若戰後不願從軍做官,拿着這些黃金,娶妻生子,回家鄉做個富家翁,不亦樂乎?”

    說到這裏,賀蘭進明看了一眼白復,道:“這位小將軍年齡未及弱冠,恐怕還未娶妻吧?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就爲國捐軀,埋骨沙場,豈不可惜?”

    白復傲然一笑,不置可否。

    ……

    賀蘭進明費了半天口舌,睢陽諸將依然不爲所動,無一人願意歸附於他。

    賀蘭進明面色一沉,冷如寒霜,道:“燕軍十幾萬大軍,真攻不下你們一個小小的睢陽?

    燕將尹子奇精通兵法,他這是圍點打援,就是要吸引我們救援,然後半渡而擊!我堂堂河南節度使,豈能中了這狗賊的詭計?

    南將軍,全局爲重,恕我愛莫能助!”

    見賀蘭進明毫無出兵救援之意,南霽雲徹底死心。

    南霽雲虎目泣血,激憤地說:“大夫坐擁強兵,觀睢陽陷沒,曾無分災救患之意,豈忠臣義士之所爲乎!”

    大夫兵強馬壯,卻眼睜睜看着睢陽失陷,沒有半點馳援救難之心,這豈是忠義之士所爲?

    話音未落,南霽雲忽然拔出犀角佩刀,將自己的一根手指生生砍斷!

    帳中衆將士,包括賀蘭進明在內,無不大驚失色、悚然動容。

    南霽雲狂笑一聲,道:“霽雲既不能達主將之意,請留一指以示信歸報。”

    霽雲既然不能完成主將交給的任務,只能留下這根手指,以證明在下已經盡力。

    帳中將士無不落淚。

    南霽雲察賀蘭進明終無出師救援之意,一掀帳門,帶領白復等人,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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