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蜀山懸劍傳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公孫小矯
    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閒看牡丹亭。

    人間亦有癡於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無題馮小青明

    ……

    彈指一揮間,匆匆數年。往日竟然這麼清晰,就像是昨日纔剛剛發生過一般。

    那時是多麼開心啊,尤其是奉旨嘉陵江寫生那次。

    春暖花開的最美時節,我和小矯乘坐江中竹筏,遊歷嘉陵江山水。縱目遠眺,將清山秀水、一丘一壑的勝境,銘記於心。

    回到長安後,凝神揮筆,一日而成,嘉陵江三百里旖旎風光躍然紙上。此畫連貴妃娘娘都誇讚不已,勾起了她的思鄉之情。

    ……

    吳道子好半天才從回憶中走出,他對三人道:“每當我畫思枯竭時,小矯一遍遍爲我演示絕頂劍術,導引我由劍入畫,由畫入道。從此,我運筆如舞劍,潑墨如挽劍花,立筆揮掃,勢若旋風,一氣呵成。

    小矯傳我曾青、壁魚入畫增光之法,只要將產於蔚州、鄂州兩地的制丹原料曾青和書蟲搗碎混入顏料,勾勒出的菩薩宛如真人,目光炯炯,明亮閃爍。

    我以此法在慈恩寺繪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像和降魔盤龍圖。所繪兩位菩薩,其目光能隨觀者移動而轉動,流波欲語;所繪盤龍龍鬚蒼勁如鐵,虯角如戟,龍鱗如鎧,臨近後頓覺刺痛之感。這幾幅畫作,震驚畫壇,讓我名動長安。

    到最後,小矯違背誓言,將師門之祕幻術傳我。學成之後,我以此技入畫,在大同殿上畫了五條巨大的螭龍,這五條螭龍,金光閃閃,張牙舞爪,盤繞在大殿正中粗大的樑柱上。

    陛下大悅,讚道:“道子畫龍,麟甲飛動,每欲大雨,即生雲霧,活靈活現,似要破柱而出!”

    可以說,如果沒有小矯,我僅是一名丹青高手,成不了一代畫宗。

    可惜,琉璃易碎,情易薄。我們還是走到了分岔路的盡頭。”

    “既然你們如此相愛,爲何又要分開?”青鸞公主疑惑不解。

    吳道子嘆道:“我們的相遇一開始就註定不會有結果。我雖出身寒門,但家世清白,家族不允許我娶一個教坊舞娘做夫人。

    小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

    她對我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喜歡我也只是因爲我漂亮,一旦我容顏衰減了,你就會拋棄我了。

    小矯從不求我娶她,只是希望兩個人能再多相伴幾年。

    我們天真地以爲,只要不去想,這一切就不是煩惱,或者說,我們更願意讓時間麻醉自己。

    然而,沒有婚姻承諾的相守,就如同沒有終點的旅途,時間越久,彼此越覺得壓抑,直到彼此不堪重負,不得不說再見。

    趙景公寺的住持廣笑禪師是我在洛陽的舊相識,請我畫壁地獄變的日子,正是我和小矯即將分手之時。

    那一段時日,我心情糟糕透頂,苦悶無人訴說,易怒易躁。坐在東壁前,筆如枯枝,靈感全無。

    眼看約定交畫的日期臨近,壁畫仍未完成。爲避免失信於香客信衆,住持廣笑禪師竟不顧我的感受,私下邀請皇甫軫在寺院西壁另作地獄變。

    這個來歷不明的皇甫軫乃是我的勁敵。他年輕俊美、才華橫溢,如彗星般崛起,連我的恩主寧王也想將之招攬於門下。

    整個長安都在說,他很快就會取代我,成爲長安第一畫師。

    我初始不以爲然,直到看過皇甫軫在宣陽坊淨域寺南壁上的鬼神圖和平康坊菩提寺的壁畫淨土變,我不得不承認,我的時代已經過去。

    盂蘭盆會前日,是小矯在長安的最後一日。她和我約好在東市酒肆見面。見面後,她最後一次試探,看有無可能,挽回這段感情。

    當時,我萬念俱寂,心如死灰,喝的酩酊大醉,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小矯就呆呆地坐在我的眼前,一句話也不爭辯,只是絞着手絹,默默掉淚。

    就在我起身,拂衣而去的時候,小矯突然抹去眼淚,她指着長街上的一個文士道:“三郎,讓我臨走前,最後再幫你一次吧。”

    說罷,她離開酒肆,繞開衆人,絲帕蒙面,從另一側閣樓屋檐,飛身而下。抽出手中長劍,一劍將長街上的那個文士刺死。然後,穿屋躍脊,遠遁而去。從此,再無音訊。

    我趕到現場時,那名文士倒在血泊之中,還沒有死透,手捂咽喉,血水如泉,汩汩涌出。

    圍觀人羣中,他認出了我,瞪大了雙眼望着我,死不瞑目。

    此人正是我的死敵皇甫軫。

    從此,再無人能動搖我在大唐畫壇的地位,而我亦再無戀人和仇家……”

    停頓了許久,吳道子望着白複道:“這位小兄弟是懂畫之人,說得很到位,沒有下過地獄的人,是畫不出這樣壁畫的。”

    講完往事,吳道子彷彿又蒼老了幾歲。

    ……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公孫矯的?”方曙流回歸最初的問題。

    “因爲她回長安了,但她已經不是人了,而是索命的厲鬼!”吳道子看着牆上的壁畫,慘然一笑。

    “她現在何處?”方曙光追問道。

    “她就在你們身後!”

    三人大驚,急速轉頭,只見壁畫地獄變的前面,赫然站着一位紅衣女人,從頭到尾蒙着一層薄紗,彷彿是從畫中飄下來般,渾身上下,透着陰戾森寒之氣。

    三人大驚。

    未等三人反應,公孫矯劍光一閃,一劍刺出,刺向方曙流咽喉。

    方曙流正要閃躲,突然發現腿腳綿軟,不聽使喚。

    方曙流恍然大悟,壁畫地獄變本身就是一種極高明的幻術,盯的時間長了,就容易被幻術蠱惑。

    白復情況比方曙流略好,迅飆而動,倒踩天柱搖,側滑近身,右手一翻,抓向公孫矯手腕。?

    公孫矯左手繞轉雲拂,一條赤霞雲錦如游龍,捲上白復手臂。

    公孫矯一拽,如長纓在手,縛蒼龍。

    白復一臂拿空,孤身而轉,身如落雁,一個迴旋,來到公孫矯身後。

    公孫矯身段柔軟,一個後仰,一劍三花,刺向白復腳踝。動作一氣呵成,如風撲睡蓮,煞是優美。

    白復右臂一撐地面,連環踢出三腳,掃向公孫矯頭顱。勢如電母蟠空,一腿轟出霹靂之聲。

    公孫矯不敢硬接,左手赤霞雲錦射向房梁,長虹一卷,一招蒼龍吹浪,避開攻擊,蕩入半空。

    未等白復發動第二波攻擊,公孫矯右手一揮,三支箭矢射向白復胸口。

    白復一個倒翻,頭朝下,腳朝上,無相腿出,踢向三支箭矢。箭矢瞬間碎裂,化成一片冰霧,四周氣溫急速冷卻下來。

    方曙流大吼一聲:“小心幻術,這是冰魄鬼箭!”

    白復暗道不好,自己已經陷入冰魄陣中。

    當年與高力士一戰,高力士掰斷自己手指,奪走了龍紋指環。昏迷入獄時,脖頸上戴着的降魔杵也不翼而飛。

    楊亦蟬的背叛,讓白復的道心有了一個破綻。沒有了降魔杵,對付幻術,白復可就不是百毒不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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