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濱。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
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簡盧陟韋應物唐
這一夜註定不消停。
這一夜白復輾轉反側,幾乎一宿沒睡。自己這兩年武功大進,在蜀山論劍中也取得佳績,本想着這次來長安揚名立萬,沒想到一來就遭人凌辱,捅個大簍子,被人追殺到家門口,一身武藝,還不敢還手,着實窩囊。
參加完聖主持的元夕夜宴,李林甫沒有去逛花燈,早早回到了府邸。這兩年他的身體不如往日,熬不得夜。一旦過了時辰未睡,就一宿不得安眠。
儘管屋外天寒地凍,但李林甫的書齋裏卻溫暖如春。他脫下官服,換寬鬆柔軟的絹衣,焚香品茗。眼前香爐嫋嫋,茶香四溢。李林甫雙目微閉,小寐一會兒,享受着他一天難得的獨處時間。
最近的煩心事是在太多了。
眼下楊貴妃儼然是六宮之首,聖眷日深。自古嬪妃得寵,外戚就會崛起,影響朝堂格局。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這貴妃楊家的勢力也增長的太快了,圍繞着這股勢力,朝中已經隱現多股反對他的暗流,楊釗就是這股暗流之一。楊釗貌似精明,實則胸無點墨,粗鄙不堪,那堪重用。今視之國士無雙,委以重任,也太過了吧。皇當年也曾如此寵愛過武惠妃,但也沒這麼關照過武家。這不單純是對貴妃的寵幸,應有深意。
李林甫一聲長嘆,也許是自己這個宰相做得太久了,久得讓那個人生了厭。
太子李亨現在雖不得聖的賞識,看似閒散在家,庸碌無爲,似乎再無還手之力。但一日沒被廢黜,一日就是儲君。
李亨早已和自己交惡多年,勢同水火,仇怨結的太深,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如果哪一天聖突然駕崩,又或者自己仙去,自己這一家數百口性命,可就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了。
手握大權快二十年了,站在權力的巔峯太久了,自然得罪的人也就太多了。
想到這裏,李林甫不寒而慄。
忽聽屋外有人喧譁。沖斷李林甫的思緒,將他從禪定中擾醒。李林甫最恨在禪定時被人干擾,尤其是壞情緒還沒有被排解的時分。
他正要發火,只見一人推搡開丫鬟,闖入院中,連書齋門都不扣,直接衝了進來,跪倒在自己腳下,痛哭流涕。這是被自己寵壞的小兒子李木生。
“爹兒,你要爲孩兒做主啊”
李木生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讓李林甫心生厭惡。自己縱橫朝野快二十年,儼然是有唐以來最有權勢的宰相,怎麼竟生出這不成器的玩意。
李木生哭訴道:“孩兒本來沒打算調兵的,後來見那小子仗着是徐太傅的內侄,囂張跋扈,對父親大不敬,孩兒咽不下這口氣,才擅自找金吾衛幫忙的。”
“你說他是誰的內侄”
“徐太傅。他親口對孩兒說的,說那小子是他的遠方內侄。還說,如果我敢對他內侄動手,他就在天子面前參父親您一本”
“怎麼還把徐重捲進來了此人看似清雅淡泊,實則也是個難惹的人物。雖不理朝政多年,手中並無實權。但一直深受聖信任,尤其是和門閥大族關係深厚,此時招惹他,實爲不智。”
越想越煩,心緒難安,李林甫一陣眩暈,緩緩坐倒在榻。
靜心片刻,計心來。
李林甫搖動手邊紫金鈴,對進屋的護衛道:“請吉溫、羅希奭兩位大人速來見我。”
“可憐白雪曲,未遇知音人。”站在庭院,望着滿天飛雪,驃騎大將軍高力士思緒萬千。數十載歲月,竟如白駒過隙。
父親馮君衡,當年是潘州刺史,爲官一方,造福百姓。可惜自己十一歲那年,父親被人陷害,牽連到嶺南流人謀反案中,不幸“裂於冠冕,籍沒其家”。
從此家破人亡,從雲端栽下,無奈成爲宦官。當年伺候則天皇帝,因小過,被鞭打趕出宮。好在被義父高延福收養,纔不至於餓死街頭。
當年,聖還是臨淄王時,英武睿智,器宇軒昂,遠勝其他藩王,我一見傾心,認定此人必非池中之物。從此牽馬墜蹬,忠心耿耿。
聖不嫌我殘疾,待我如手足。這數十年來,我們一起面對過多少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神龍之變,廢掉則天皇帝。平定韋后之亂,肅清太平公主餘毒,誅殺蕭至忠、岑羲一黨
到如今家資殷厚,富比王侯。晉爵渤海郡公、官拜驃騎大將軍,權傾朝野,縱橫天下。宇文融、李林甫、李適之、蓋嘉運、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安祿山、安思順、高仙芝這些將相皆因我而獲高位。太子稱我爲二兄,諸王公主稱我爲“阿翁”,駙馬們皆稱我爲“爺”。聖常說:“力士應承於前,我歇息則安穩。”
榮寵極致,無以復加,爲何我總夜不能寐,心緒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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