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走？”李熵說道。
小二深深看了李熵一眼，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
兩人一路往北面走去。
“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小二猶豫了一下，隨即目光緊緊的盯着李熵：“你……你真的是李熵嗎？”
在實驗中心樓下等待的那幾個小時，小二想了許多，和李熵相處了十多年，只要回想一下，很容易就能覺察到今天李熵的異常之處，他不知道在李熵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他連站在面前的是不是李熵都不能確定。
迎着小二帶着陌生的眼神，李熵微微笑道：“當然，我一直都是，你也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
李熵說了許多他們以前的事，小二警惕的眼神開始漸漸散去：“李熵，你怎麼……突然變化這麼大？”
李熵輕輕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朝小二問道：“想進實驗中心嗎？我可以幫你。”
以李熵對實驗中心的瞭解和在這一年裏的“預知”，幫小二通過幾輪考覈並不算太難。
遲疑許久。
小二最終還是選擇了拒絕：“我想靠自己考上去。”
“好。”李熵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對這個結果他並沒有意外，在過去的輪迴裏，小二有過接受李熵的幫助，也有過和這次一樣的回答。
很多時候，選擇都只是在一念之間。
不多時，兩人已經走出了s大校區。
佔s市面積近一半的s大校區和學生宿舍區都集中在南邊方向，北面則是普通市區。
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荒涼的氣息。
偌大的市區裏，除了一些清理植被和打掃衛生的仿真機器人外，幾乎看不見人影，與南邊熱鬧的s大校區涇渭分明。
“就到這吧。”
李熵停了下來，感覺胃部一陣飢餓，現在已經快下午兩點了，從早上到現在兩人都還沒喫過一點東西。
沒過幾秒，不遠處路旁的櫃機裏檢測到李熵的需求，很快底部放出一個小型輪式機器人朝兩人駛來，機器人頂部的容器裏裝着兩隻精緻小罐子，這種機器遍佈城市的每個角落，免費供應着高能食物，只需要這罐子裏的一小口，就能供應正常人一整天的能量需求。
李熵拿過罐子，丟了一隻給小二，遞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把已經空了的包裝盒丟到機器人的回收處。
溫熱的流質食物流過喉嚨進入胃裏，幾乎在同時，胃部就感覺到一陣溫暖和充沛的能量。
當然，這東西味道也就馬馬虎虎，跟古代那些爲滿足口舌之慾而做出來的精美食物無法相提並論。
不過如今的人們對此似乎也毫不在乎，人類數千年來對食物的欲求到了近百年，已經轉變成了對精神世界的狂熱追求——李熵看向不遠處那棟正顯示着醒目遊戲logo的高樓，這是隻有在校區外才能看到的標誌。
……對人類影響也同樣深遠的標誌。
八十多年前，意識剝離和植入技術的成熟迅速催生出了一款規模無比空前的遊戲——洪荒。
在那個與現實幾無差別的虛擬世界裏，所有玩家都可以任意構建屬於自己的世界，也可以進入到其他人創建好的世界裏享受一切，在那裏他們可以創造和更改任何東西，甚至是有意識的人！
只要有足夠的貢獻點，他們就一直是那裏的神，是主宰。
這樣的世界對所有人來說，幾乎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現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在這個人類總人數已經超過兩百億的時代，地球和各大太空城、外星開拓基地裏有日常活動的人數卻不足十億。
從遠處的“洪荒”大樓收回眼神，李熵看向小二：“小二，知道我爲什麼會帶你來這裏嗎？”
“因爲那棟大樓？”
小二早就注意到了李熵身後那棟“洪荒”大樓，小時候他和李熵還去過一棟洪荒大樓外轉悠過，只是進不去，在“洪荒”遊戲出來的前夕，聯合政府就頒佈了一項法律，禁止任何大學畢業之前的人進入洪荒遊戲大樓。
小二有些疑惑李熵爲什麼說這個，畢竟，對還沒走出烏托邦的學生們來說，‘洪荒’不過是一款從來沒體驗過，但傳說很好玩的遊戲罷了。
但經歷過上千個歲月的李熵自然知道不是這麼回事——大學是一個巨大的過濾器，篩選出來的精英、天才們投入到爲人類文明發展的事業中，他們都將長生不老，伴隨着人類文明永遠地活下去。
而其他大部分普通人，在畢業後的幾年裏，幾乎都會選擇進入洪荒遊戲，在巨大的心理滿足中，湮沒於時間長河。
所有進入“洪荒”的人幾乎都難以抵擋那種主宰一切的快感，就連李熵也不例外——很久以前的輪迴裏，他也曾通過繞開法律禁令在其中沉淪過百年。
“小二，在你心裏還有希望的時候永遠不要到那裏去。”
這算是李熵的唯一忠告了，但他並沒有說太多。
如果沒有了追求，只剩下苟且的人生，其實到“洪荒”裏反而會更愜意。
小二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說道：“好。”
“……如果想要幫我的話就儘快考進實驗中心。”
“我會的！”小二堅定道。
……
李熵讓小二先回去了。
跟小二的這番話是他這麼多次輪迴裏摸索出的最佳結果，有時候人的潛力近乎無限，在之前的很多輪迴裏，小二在他說過這番話後短短半年的時間裏突飛猛進，靠着自己的成績考進了實驗中心。
這也是他沒有跟小二說自己身上發生什麼的原因，那將會對小二的未來會產生太多不確定性了。
沒再繼續走路，李熵招來一輛自動駕駛車輛往北駛去，他還要去赴和陳婭的約定。
洪荒大樓很快就消失在身後，這樣大小規格的遊戲大樓，s市還有一百多座。
李熵沒有嘆息或者對人類文明前景悲觀之類的情緒。
文明的延續和昌盛從來就不取決於絕大多數。
高級智能發展到現今，與人類外貌幾乎沒有差別的高度仿真機器人已經能夠勝任幾乎所有普通人類所能做到的工作，它們所缺少的只有一顆擁有輔助思考能力的大腦，而這正是少數人類正在做的。
和絕大部分也能在虛擬世界中繼續下去的應用科學研究不同，基礎物理學的研究只能在現實世界——再發達的智能系統也無法發現現實世界還未發現的定律。
人類日常活動的十億人中，從事基礎物理和前沿物理的研究人員只有不到一百萬人，這是人類實現長生不老後的百餘年裏的全部積累。他們是推動人類現今所有科技發展的基礎，更是人類文明繼續延續擴張下去的所有動力和希望。
只要人類文明還存在，這一百萬人類精英都將永遠地長生不老下去，這也意味着，未來的人類每多一個科研人員都將是永久性地增加。
一百萬人就維持了人類現有科技的持續發展，如果他們變成一千萬，一億，十億呢？
在人類科技指數級爆炸發展的未來，或許，人類終有一日能在宇宙中立於不敗之地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