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懼過,排斥過,甚至感覺初見時的傷口隱隱作痛過。
最終還是很思念她。
他不懂這種思念是什麼。師父教了他許多事情,可是這種思念,大概師父也沒辦法解答吧。
凌江學會了釀酒,學會了築屋,學會了陣法,學會了武功,學會了
懸崖邊上一座院子漸漸成型,凌江似乎沒有什麼可學的了,他坐在樹梢上,自飲自酌。
“去吧,去看看這蒼生。”師父彷彿一直都這個樣子,和善,但是不會縱容。
凌江拿着酒瓶翻身而下:“蒼生傷我,我爲何要救蒼生”
“你見到的,不是完全的世界。”師父轉過身去,漸行漸遠,“五年爲期,去吧。”
見師父心意如此,凌江只好踏上了旅途。
大千世界,他過手診治了千千萬萬人。重病的老翁,意外受傷的孕婦,想延長壽命的官員,甚至宮裏的皇帝。
他才發現,他能拯救的人也不能代表蒼生。而從前傷害他的人,在這世界上也不過寥寥。其實這世界並不可怕。
見過了人生百態,閱盡愛恨情仇,凌江覺得當時的自己很窩囊。所以下山五年,他夢境裏,漸漸地,全是敏敏。
喜歡摘蒲公英吹散的敏敏,喜歡把鮮花堆滿山洞的敏敏,喜歡欺負他的敏敏,奮不顧身保護他的敏敏。
那個瞬間,怎麼會恐懼她呢是自己實力不夠對她產生的疏遠感作祟吧。
思念愈甚,愁緒愈甚,短短五年,凌江麻木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甚至頭髮已然蒼白,縱使他尚青年。
山神掐着時間,算着凌江歸來的日期。
一日清晨,黑濛濛的迷霧中走進一個身影。
“師父,我回來了。”凌江略顯疲憊,雪白的髮絲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柔和的光輝。
山神對凌江的變化並不驚訝。他不等凌江踏進院門,就說道:“爲師將你撫育成人,爲的是讓你造福一方百姓,可是似乎天庭並不願意一個凡人來接管我的位子。”
“您說什麼”凌江愣住了,不明白師父話裏的意思。
“你出生雙目失明被父母拋棄,在江水中飄蕩到我山門,於是我懷着目的將你撫養成人。”山神用手指輕點凌江的額頭,將畫面呈現在他腦海中。
凌江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這山谷中,與動物爲伴。看到了剛剛學會治療外傷的自己爲一隻幼貓包紮傷口。
時間太漫長,漫長到他們忘記了對方,漫長到,對面不相識。
凌江捂住胸口,腦海中山貓獨自坐在崖邊看着月亮的身影如此寂寥。
心很痛。凌江忍不住呢喃:“敏敏。”
山神對凌江說:“她在這世間還可投胎,但若是你不能得到認可,接替我山神之位,怕是直到你逝世,都見不到她了。”
“我可以的,師父。”凌江迫不及待,“您知道的,我沒得選。”
山神彷彿看到了當初接受不能再修煉成仙的未來,卻依然笑的燦爛的山貓。
“心魔是一劫,天庭不會讓內心抗拒的人來接替神位。”山神像小時候摸着凌江的頭髮一般,滿是褶皺卻溫暖的手放在了雪白的髮絲上,“方纔,他們看到了你的心,就會同意的。”
凌江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低下頭,發現山神的腳開始變得透明起來,漸漸地自下而上消失。他感覺有力量注入體內,彷彿是師父的消失爲他換來一切。
他頹然地跪下,發現撐着地面的雙手已然也透明瞭。
“我要消失了嗎”他喃喃道,“若是這世界沒有她,或許這樣也不錯。”
含着熱淚擡頭,山間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毫無徵兆。雨水溫柔的滴在臉上,將熱淚暈開。
耳邊恍若寺院鐘聲一般沉重的聲音響起:“凡人凌江擅醫,自出世懷慈悲之心,數年救濟蒼生,山神之撫育也。賜爾不死之身,接替山神之位,終生守護山神藥谷。”
是賞,是罰。是恩,是仇。是終生囚。
就這樣,凌江渾渾噩噩地在藥谷中承擔起山神的職責。每當有人走投無路來山腳下跪拜求藥,他都要判斷其心念是否誠懇。若是善,則將草藥用風託下山谷送入其手。若是惡,則傳聲召喚,引人入陣法,最終成了藥田養分。
他本以爲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可忽然有一天,一熟悉的聲音在山腳下響起。
“這裏確實看着很可疑,待本俠女上去打探一番,定斬妖除魔,爲你們救回消失的村民”
凌江哭了,哭的那麼開心,這丫頭還是這麼幼稚。這一羣欺騙她來幫村民偷盜草藥的人,現在輪到他來替她處理了。
“敏敏,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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