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從未有過女子的定國大將軍,今日竟帶了一眼生的女子進宮。也不知那女子是哪位大人家的,竟生得如此好命。
定安城的風向怕是又要變了。
顧千帆將魏伊人送至棲吾宮門口,便停下了腳步。
“你們女子說話,我不好在一旁。你放心,舅母不會爲難於你的。”
顧千帆此番囑咐,像極了要出遠門不放心家中小妻子的丈夫,倒叫魏伊人心中有些莫名。
引路的小宮女將魏伊人帶至大殿門口便退了下去。
魏伊人一襲冰藍色廣袖長裙,逆着光自大殿走進,一時間像極了九天下凡的神女。
她緩步輕移,裙裾紋絲不動,雙手恰到好處地交疊在身前。
只見她行至沈明湘下首,盈盈拜下:“民女拜見皇后娘娘。”
聲音靈動,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初入皇宮的扭捏不自在。
一切都恰到好處,連宮中老人也挑不出一絲錯來。
沈明湘和秦姑姑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的詫異不言而喻。
這通身的氣度,比起皇家公主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是知曉她的身份,沈明湘都會以爲這是哪家沒見過的貴女。
沈明湘很快收起眼中異色,臉上帶了溫和的笑:“免禮吧!”
魏伊人心下詫異,這聲音不像她以前見過的許多皇后那樣故作威嚴,反而帶着如沐春風的和煦。
“謝皇后娘娘!”
她藉着起身的空當,不露聲色地看向沈明湘。
只見得眼前的人身着淡青色金絲暗花織錦宮裝,將膚色襯得更加白皙。而她的髮髻之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鏤空飛鳳鑲金玉色步搖。整個人瞧上去倒是有種潤物無聲的美。
沈明湘瞧着魏伊人沉靜的面容,眼裏更是多了幾分歡喜。
“坐吧!”
聲音裏沒有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彷彿一個閒話家常的長輩。
“秦姑姑,看茶!”
“魏小姐,這是今年早春才上的茶,你嚐嚐如何?”
魏伊人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扶在杯底,湊到鼻尖下輕輕嗅了嗅,又淺抿了一口,她嘴角浮起一抹笑:
“湯色鮮綠,茶香清甜,入口柔和清香,正是明前龍井。”
明前龍井,產量稀少,一般只作貢茶,平常人就算有錢也買不到。而沈明湘卻將這茶拿出來招待她一個平民,到底有何用意?
聞言,沈明湘臉上笑意更濃。向來懂茶之人,雖不說性情有多高潔,卻是能耐得住性子,沉得下心的。
“想不到魏小姐也是懂茶之人。”
魏伊人臉上始終帶着得體的笑容。她活了上千年,要是連茶都不懂,豈不白活了。但她還是違心地謙虛道:“略懂而已。”
聞言,沈明湘心底的歡喜不禁又加深了一分。不驕不躁,甚好!
“聽千帆說,是魏小姐請蘇老爲本宮診治的,本宮今日還能坐在這裏,還要感謝魏小姐。”
“娘娘言重了,是娘娘鴻福齊天,民女也未做什麼,替娘娘診治的是蘇老。”
言下之意,你謝錯人了。
沈明湘卻是像聽不出來似的。
不居功不自傲,甚好!
“魏小姐,本宮這個外甥啊,性子一向清冷,本宮甚是好奇,他怎會找你幫忙的?”
怎地又問到顧千帆身上去了?
“民女與顧將軍只是點頭之交,想來是顧將軍瞧見蘇老在街上救人之事,覺得蘇老醫術尚可,爲了皇后娘娘,這才找到民女說項。”
點頭之交?他會親自送你進宮纔怪了。不過沈明湘卻是點了點頭,沒有順杆往上爬,甚好!
這樣的女子,配得上顧千帆!
“魏小姐,本宮膝下無女,宮中瑞安公主一人也甚是孤單。本宮見你性情恭順,甚是喜歡,想收你爲義女,隨時進宮陪本宮和公主說說話,你可願意?”
顧千帆對自己的生父形同仇人,對永和帝和沈明湘卻是十分緊要。如此說來,他對一個人的好不是因爲血緣親情,而是因爲對方真正對他好。
而她魏伊人一介平民,沈明湘在她身上無利可圖,也犯不着處心積慮地謀算她。所以收她爲義女,只是真的喜歡她?而她平白得了一個皇后爲義母,身後有皇室爲靠,對將來行事倒是又多了幾分保障。
且與沈明湘相處起來倒也輕鬆愉快,此事怎麼看都是利大於弊,何樂而不爲。
思及此,魏伊人起身落拜。
“承蒙娘娘厚愛,民女不勝榮幸。”
沈明湘眼底笑意十足:“那不是該改口了!”
聞言,魏伊人從善如流道:“母后。”
沈明湘上前扶起魏伊人:“快起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她瞧着魏伊人越瞧越是喜歡,即便沒有顧千帆那層關係,她也是真的極喜歡眼前的女子。
她拉着魏伊人的手:“這些日子臥牀養病,甚是憊懶。今日正好你來了,倒是可以陪我四處走走。”
魏伊人注意到她不再自稱“本宮”,心裏的好感度直接上升,眼裏也帶了笑:“好!”
——————————
酉時末,永和帝身邊的內監總管王福全竟親自領了聖旨出宮。
一時,天楚各世家大族紛紛密切注意着他的動向。
此時王福全卻悠哉遊哉地坐在馬車裏,想着永和帝說此女子得了顧千帆另眼相看,極有可能便是未來的將軍夫人。
怎奈何將軍夫人雖好,身份卻是低微,爲了擡她的身價,少不得還得由他這個總管親自出宮宣旨。真是苦了他這把老骨頭。
馬車緩緩行駛在定安城的街道,可急壞了一衆暗中觀察之人。
終於,馬車停在泰和巷魏府門前,卻叫一衆人摸不着頭腦。王總管親自宣旨的對象竟是商賈?
王福全下了馬車,神態可掬地站在魏府門前,明晃晃的聖旨拿在手中格外顯眼。只聽得他高聲唱到:“魏伊人接旨!”
端得是韻味悠長!
管家瞧着這陣勢,趕緊着了人進府通知魏思遠等人。
王福全就那麼雙手奉着聖旨站在魏府門前,恨不能將整個定安城的人都吸引過來。
稍頃,魏府衆人齊齊跪在門前,王福全終於可以開始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東方商號魏思遠之女魏伊人,品貌端莊,性情恭順,朕心甚悅之。特收爲義女,冊封爲平樂郡主,欽此!”
除了魏伊人神色自然,魏府其餘人皆目露震驚,顯然魏伊人還未來得及告訴他們。
“魏伊人接旨,謝吾皇隆恩!”
王福全瞧着眼前不驕不躁的女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公公一路辛苦,還請喝杯茶再走。”魏思遠上前道。
王福全甩了甩手中拂塵。
“不了,咱家宮中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聞言,魏思遠將一包沉甸甸地袋子用袖子擋了塞到王福全手中。
“如此,勞煩公公跑一趟!”
王福全感受着手裏的重量,不由心內感嘆魏思遠出手闊綽。他含笑收進袖子裏,這錢他倒拿得心安理得,魏思遠非官場中人,自不會向他打聽不該打聽的事。
“魏老爺生了個好女兒!”
話中深意卻不爲人所知。
不消一盞茶功夫,聖旨上的內容就傳遍了定安城的大街小巷。人人皆道魏府的麻雀窩裏飛出了只金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