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雞皮疙瘩會躥滿身體,所有的思緒、念想——一切,全部都在面前閃過,有人把這叫做走馬燈。
我覺得我離死還有一段距離,因爲我還能夠呼吸,頭腦還一片空白。
我在短暫的幾秒鐘之內無法理解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有人在這棟房子裏惡作劇嗎?他將牛皮紙更換,或者悄悄多寫下一行字,就爲了讓我們感到恐慌?如果是這樣,那麼龍蝦對我的解釋就是在耍我玩,我們將那首詩想複雜了,這根本不是什麼謎題,只是別人用來戲耍我們的道具。
李壓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閉嘴。”龍蝦說,“讓我想想……”
龍蝦顯得很緊迫。他的拳頭捏緊又鬆開,全身都處於強烈戒備的狀態。
“thou have three……”李輕輕地從頭讀出來,他的聲音很低,讓我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驚恐感。他的聲音慢慢消失,然後又響了起來:“xpνo(柯羅諾斯),時間之神。”
“你知道?”我楞了一下,看向了李,覺得有點兒以貌輕人。
李聳了聳肩:“我只知道他是古希臘的原始神,也是最高神。”
“他是密教*神靈,不屬於原始荷馬與赫西俄德教派系統,混沌之主,掌控時間、一切。”龍蝦的聲音更像是將弓毛用力按壓在大提琴琴絃上而發出的沙啞低沉的聲音。
我不得不將更多的重點放在那首詩上,因爲根本沒有時間來讓我懷疑這究竟是真的還是惡作劇。
“‘catch-1 is for xpνo(第一條禁令是柯羅諾斯)’……姑且認爲它的意思是禁止時間、混沌或者掌控,‘he whoke enclose with her mercy is offended in this dungeon(他被鎖在湖底,黑暗承載他的憤怒)’,如果這是一樣東西,它就該被放在湖水下……”
“湖水?這附近可沒有湖水,”李說,“你們究竟在玩什麼?這是什麼野外逃生的遊戲節目嗎?”
龍蝦猛然擡起了頭來,他看向李,眯起了眼睛,用盯住獵物一般的聲音嘶嘶地說道:“是的——遊戲,死亡遊戲。”
“所有的觀衆只有你能看見的人以及這裏所有的石塊,如果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我建議你不如嘗試自殺,在你沒有瘋,或者被某種東西殺死之前,你哪怕捅破自己的腸子也不會死去。你儘可以試試。”
龍蝦的話讓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覺得我的被害妄想症又加重了。原先我認爲這裏不會有第三個人,接着來了第三個人,當我認爲只有我們三個時,龍蝦卻告訴我我們可能被“某種東西”殺死。
我打了一個哆嗦。
“憤怒……湖水……柯羅諾斯……”龍蝦反覆重複着這幾個詞。接着他猛地跳了起來。
“他想到了什麼?他想到了——”
龍蝦像是一道閃電一般衝了出去,手裏電筒的光線離開了這個黑漆漆的屋子,我在李的問話中悶頭衝出了讓我心臟狂跳的黑暗,跟着龍蝦向外奔跑。
“柯羅諾斯!被掩埋的柯羅諾斯!”龍蝦說道,他站在二樓,像是一隻老鷹一般俯瞰着下方。
“時間,明明,一個計時器——在水下。”龍蝦對我說着,目光在向四處搜尋。
——水下。
我突然之間跳起來,向下猛衝下去,在倒數第二階被絆了一跤,滾了一圈才站起來。我衝向那個我時常靠着睡覺的花壇。
花壇是石柱造的,柱腳紋刻了薔薇花的造型,下方收縮起來,有一道淺淺的凹槽。我用手指摳進去摸了摸——是溼潤的。
李站在二樓上說:“是不是指那個噴泉?一定是指噴泉——”
噴泉就在一樓大廳的中心,已經乾涸了,每當下雨的時候,我會儲存一點雨水到自己的瓶子裏。我儘量避免喝那些雨水,但是我能捱餓,卻不能長期挨渴。
雨水並不怎麼好喝,我總是能想到裏面有各種各樣的寄生蟲,它們會進入我的食道、侵蝕我的腸胃,找到一個溫暖的地方,產下它們的蟲卵……
我盡力不去想水帶給我的壞印象,我將自己的耳朵貼在石柱上。
石柱裏有水流動的聲音。花壇頂端還有泥土,土壤是潮溼的。
“龍蝦、龍蝦,”我叫道,“不是噴泉。噴泉已經被堵住了……在這兒,這下面!”
龍蝦說道:“你讓開。”我立刻離開了那個石柱花壇。龍蝦開始搬動那個沉重的花壇,他的手臂肌肉一點點凸起,青筋爆
了出來,充滿了力量。李還在喋喋不休地認爲噴泉纔是答案,他彷彿樂在其中,但當龍蝦開始擡花壇時,他衝上來幫忙一起擡動。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那花壇擡起來一丁點兒,下面有一個水泵。
“爲什麼這下面有水泵?”李問道,“我以爲——我以爲這是很久以前的建築了——”
“對,但它可能提供給我們任何東西。”龍蝦將花壇放倒,面無表情地說道。他開始清理水泵周圍的土壤,我有些敏感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等他等了多少時間?”龍蝦頭也不擡地問我。他的意思是指李。
“十幾天——”我說,“十三天。”
“對,沒錯,”龍蝦說,“我也等了你十三天。”
我的身體僵硬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向龍蝦。
“從遊戲開始,每隔十三天,它就會‘吞食’一個人,”龍蝦說,“所有在遊戲中死去的、失敗的,都會成爲它的‘養料’。我是指——所有的東西。”
我沒有在這個別墅裏看到一絲現代化的東西。我沒有看到過電子手錶、電腦、手機之類的東西。如果龍蝦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它們都已經被“吞食”了,被埋藏在某個地方,就像這個水泵——
它可能提供給我們任何東西。
李帶着茫然看着我們倆。我敢說他現在還認爲這只是一個野外逃生節目的錄製現場。
龍蝦很快挖出了那個水泵,水泵沒有工作,沒有電,我不懂那究竟能怎麼工作,然而我更加一點都不想去探尋那個答案。
龍蝦和李一起將那個水泵擡了起來,水泵的下面滿是淤泥,潮溼的泥土和石塊混合在一起,在那上面覆蓋了一層小小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