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舌尖上的主角 >夏二卷 11 回憶(肆)
    &ep;&ep;博顏沈煜在一片飄搖中醒來。

    &ep;&ep;不論大船小船都是漂泊在海上的。

    &ep;&ep;那既然是漂泊,不論大船小船都會隨着波濤起伏飄搖,人也一樣。

    &ep;&ep;沈煜的腦袋塞滿了暈眩感,明明已經塞不下了,暈眩還一個勁地往腦門裏鑽,腦子像是快炸了一般的疼。

    &ep;&ep;不但全身乏力,六神無主,而且腹肌僵硬得跟鐵板似的,頸部還很強直,不聽使喚。

    &ep;&ep;沈煜的嘴巴還自顧自得抽動、咧嘴,而咽喉則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阻塞着。

    &ep;&ep;“唔……呃,嘖呃——啊啊。”

    &ep;&ep;他只能不時地發一些無用的呻吟。

    &ep;&ep;雖然用被褥裹起了身體,還披上了自己的熊皮袍子,但全身依舊冷得跟直接暴露在寒冬臘月裏一樣,身上的各處還隨時會痙攣。

    &ep;&ep;轉動起自己厚重的眼球,視線在四周隨意掃來掃去,亂糟糟堆在一起的貨物,樟木質地的船板,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四四方方的木籠子,籠子上還捆着數道鐵鏈,鐵鏈上還拴着三把小鎖。

    &ep;&ep;用來固定自己與被褥的粗繩子,以及草草處理過的血跡,還有露在被褥外自己慘不忍睹的一條腿,這些事物紛紛在眼中一晃而過。

    &ep;&ep;什麼都看得很模糊,眼睛好像總覺得蒙着一大片黑幕。

    &ep;&ep;沈煜躺在雲排號的內艙,雖然有固定的措施,但渾身病痛的身體正隨着雲排號船身的漂泊而時時起伏、晃盪。

    &ep;&ep;他想掙扎一下,但手腳動也不動。

    &ep;&ep;“呃,沒、沒、沒力氣了……麼?咳呃咳嗬咳——”

    &ep;&ep;艱澀的呼吸讓話都沒法好好說了。

    &ep;&ep;在沈煜咳嗽的同時,他聽見了木門開啓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有人開口說道:“你醒了麼?”

    &ep;&ep;“誰?”沈煜驚恐地問道。

    &ep;&ep;“葉、葉宇長,雲排號的船長。”

    &ep;&ep;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讓沈煜放心不少。

    &ep;&ep;“是你啊……我昏了多久?”

    &ep;&ep;“三天,啊不,四天了,已經逃離鬼船的追蹤四天了,這都是多虧了你的拼命啊!”

    &ep;&ep;“拼命啊?哈哈,差不多快把命拼完了呢。”

    &ep;&ep;雖然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但沈煜還是笑了起來。

    &ep;&ep;“鬼船撞了雲排號,還有之前船似乎還撞到過什麼東西,後來你是怎麼辦的?”

    &ep;&ep;“水密隔艙的損傷可以不用擔心,喫水線附近和以上的裂縫我後來私自挪用了客人託付的貨物,把一部分楠木板用來彌補裂痕了。”

    &ep;&ep;“是嘛,能活下來就好啊。”

    &ep;&ep;沈煜把這句話說完,意識就又陷入虛空中了。

    &ep;&ep;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聽不清,整個人彷彿沉入了深海一般。

    &ep;&ep;腦海裏只留有過去的不少碎片,這些碎片馳騁在意識中,重演於視野裏。

    &ep;&ep;記憶呈現出平川高原的往昔,每年春秋季大祀的時候,一個少年位於崑山部首領大帳中的末席,喫着味如嚼蠟的食物,象徵性地被那個自己稱之爲父親的男人用隻言片語提到一回。

    &ep;&ep;每次一回,都懶得提到第二回,本來三就是個已經略顯多餘的數字,對於那位狼主來說,能有兩個兒子本就已經足夠了吧。

    &ep;&ep;那個少年就是自己,身爲第三子,博顏沈煜就是子嗣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ep;&ep;記憶好似海浪般翻涌上來,開始沈煜還想抗拒,後來就半推半就了,反正,傷病纏身的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ep;&ep;在母親的大帳之內放着只有昌人才知道如何培育的水仙花,在水仙花旁,母親抱着祖母嚎啕大哭,彷彿是要哭盡一生的委屈一樣。

    &ep;&ep;‘阿媛啊——’

    &ep;&ep;阿媛是晉國南部對於女性長輩的暱稱。

    &ep;&ep;‘這可惡的西戎爲什麼要毀了我啊——不僅把我所愛的人殺盡,他們騎着牛馬來,然後、然後,父母全沒了,全死在他們的刀下,還強迫我,讓我生下那種東西,根本不想在這裏誕下那種東西啊!明明……原本有美滿的幸福等着我啊!’

    &ep;&ep;同樣是被西戎從晉國南部的名門深閨中擄掠來的祖母只能抱着母親安慰地拍拍背脊,

    &ep;&ep;反覆地勸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ep;&ep;‘那個叫沈煜的孩子,我看着他的眼睛,看了這麼久,足足七年了,我試着和他相處了七年,實在是愛不起來啊!明明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卻覺得他還不如死了好,他活着……不就是對我屈辱的證明嗎?嗚啊啊,嗚唔唔啊啊——該死的蠻夷,若是現在那位狼主死了,我又會是他兄弟的東西了——我想離開這裏啊!去往別處啊!’

    &ep;&ep;身爲母親的她,發自本心地對自己的親骨肉生不出愛意。

    &ep;&ep;親人被西戎殺盡,從書香門第的家中被強搶到平川高原的母親失卻了一切可稱得上幸福的東西,還要成天面對自己歷經了不幸後結出的果實,也就是自己。

    &ep;&ep;誰都沒辦法開心起來的,沈煜清楚這一點。

    &ep;&ep;若我成長得足夠強壯的話,成爲能保護母親的力量的話,她是否會開心起來?

    &ep;&ep;沈煜永遠沒能知道答案。

    &ep;&ep;他十二歲時,祖母亡故,失去了傾訴人的母親隔年病故,按昌人的習俗應該入土爲安,而母親最後是按崑山部的規矩辦的。

    &ep;&ep;母親被放在高臺上,讓烏鴉吃盡屍體,這與祖母的末路一樣。

    &ep;&ep;沈煜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但母親肯定不會喜歡的,所以,他在母親放在高臺上的第一天夜裏,偷偷挖了個坑,給母親下葬,還用心雕了塊石碑。

    &ep;&ep;按昌人的規矩,墓碑是不可少的,這是昌人祖先的靈魂認出子孫的啓示。

    &ep;&ep;將母親的名字“趙亦雪”刻在碑上,沈煜本想再刻上備註——“博顏沈煜之母”的,但猶豫了半天,還是作罷了。

    &ep;&ep;他不會做令母親不快的事情的,儘管從未被母親愛過,但他會愛母親,有了愛她的人,母親的一生也不算是個徹底的悲劇。

    &ep;&ep;後來,又過了四年,被自己稱爲父親的人死了,但父親的兄弟與長子早父親一年死去,所以臨時找了個人代爲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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