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逢時的墨修，無不做出了相同的選擇，風沙也不例外。</p>
在墨修看來，四靈僅是用來達成理想的工具，或者用來保護傳承的利刃和鎧甲。四靈所帶來的權利，僅是達成理想過程中的附屬品，僅此而已。</p>
一旦墨修的理想和四靈的利益相互牴觸的時候，墨修一定會選擇理想而放棄利益。如若不然，等於否定自己。</p>
墨修一脈當然不可能沒有犯錯的時候。</p>
但是，既然能夠傳到當下，說明每逢最關鍵的節點，並沒有錯過。</p>
至少有糾錯的機制。</p>
能夠自先秦延續至今的百家，無不歷經千錘百煉，好似無數的思想分支在歷史的迷宮之中探索、試錯。</p>
路通則記下並繼續，路不通也記下卻斬斷，只要沒有徹底湮滅，寶貴的記載使得不必重走曾經經歷過的彎路和死路。哪怕蟄伏再久，遲早能夠捲土重來。</p>
風沙心裏已經做下決定，帶着韓晶和雲本真進行推演，並討論對策。</p>
夜最深沉的黎明之前，宮青雅到了，還是那樣悄無聲息。</p>
除了韓晶尚有點反應，在場其他人全無半點察覺。</p>
宮青雅趕在韓晶發聲之前，在風沙的背後冷不丁地問道：“找我什麼事？”</p>
風沙嚇得心肝劇顫一下，轉身苦笑道：“真應該給你的頸子上拴個鈴鐺……咳~”卻是被宮青雅那極爲不善的眼神給嚇得閉嘴。</p>
韓晶岔話道：“本以爲易夕若先到，沒想到青雅姐先到了。”</p>
她僅是發聲圓場而已，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p>
宮青雅倏然轉開目光，解釋道：“益花樓在給我培養殺手主事，我當然要時常盯着，看見暗記就過來了。怎麼，不行嗎？”</p>
其實她恰好找宮天霜說話，看見十萬火急的暗記沒多想就過來了。</p>
風沙乾笑道：“行行行，當然行，你幹什麼都行。”</p>
他心裏不禁有些奇怪，宮青雅是那種唯我獨尊的性格，她對就是對，她錯也是對。居然會開口解釋，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p>
宮青雅不耐煩地道：“找我到底什麼事？”</p>
風沙趕緊將事大略說了一遍。</p>
宮青雅越聽越耐煩，打斷道：“跟我有什麼關係？”</p>
“青雅姐是七人之一，這麼大的事當然要跟你通氣。”</p>
韓晶微笑道：“如果同意，應當與我們齊心合力，利益均沾。如果反對，也應該說出道理。免得事態發展之下，無意中損害你和望東樓的利益。”</p>
宮青雅收斂霜容，緩緩地道：“這件事可能損害我和望東樓什麼利益？”</p>
風沙剛要張嘴，宮青雅目光迅疾轉來，冷冷的眸子好似會說話，毫無疑義地射出“閉嘴”兩字。</p>
風沙只能摸摸鼻子。</p>
宮青雅向韓晶道：“你說。”</p>
“如果決定押北周，將來望東樓很可能針對契丹和南唐進行暗殺。換句話說，將來望東樓主要在契丹和南唐的境內活動。如果押南唐則情況相反……”</p>
韓晶沉吟道：“你陣斬契丹大將所帶來的利益會被全部洗掉，甚至會因對你的戒懼，使得北周高層格外針對你和望東樓。”</p>
宮青雅衝風沙冷笑道：“暗殺南唐人士？不怕李玄音找你哭哭啼啼？”</p>
風沙淡淡地道：“暗殺僅是手段並非目的，我不會爲了殺人而殺人，更不會輕易暗殺某個人。再者說，誰說在南唐境內就一定要殺南唐人了？她哭得着嗎？”</p>
“風少意有所指，並非狡辯。”</p>
韓晶忙道：“我剛剛纔知道，彤管跟風少說過一件事：一位契丹特使由海路出使南唐，再由陸路出使汴州。彤管曾經意圖護送，後來遇上些事，只得作罷。”</p>
宮青雅斜眼瞄風沙，沒明白什麼意思。</p>
風沙解釋道：“這一位持節之使先一步去江寧，又要來汴州。契丹皇帝的國舅後一步趕去江寧和南唐議定伐周之事。豈不奇怪？”</p>
宮青雅皺眉道：“說不定兩人是同一人。”</p>
“肯定不是，時間對不上。先到的那位持節之使應該已經抵達汴州了。契丹使館生出異動，很可能跟他的到來有關。”</p>
風沙思索道：“他應該帶了什麼消息，比如契丹皇帝的態度，其國舅和南唐欲成密約的細節之類。否則蕭思早不動晚不動，爲什麼現在動？明顯有了底氣。”</p>
宮青雅道：“我不想聽你分析，我要聽你想幹什麼。”</p>
風沙正色道：“我想讓南唐密諜在北周暗殺這位持節之使，並讓那個契丹國舅死在南唐。”</p>
宮青雅聽得一愣一愣的：“總不過是殺掉兩個人，誰殺的、在哪死有何分別？”</p>
風沙含笑道：“你都不願意聽我分析，我該怎麼跟你解釋呢？”</p>
宮青雅大怒，目光寒若實質，似乎都冒出了絲絲冷氣。</p>
風沙不禁打了個哆嗦，賠笑道：“宮莊主，是這樣……”</p>
宮青雅冷哼一聲，向韓晶道：“你說。”</p>
韓晶掩脣笑道：“南唐密諜在北周暗殺契丹的持節之使，目的無非是嫁禍北周。殺持節之使等同於宣戰，這是故意挑起契丹和北周之戰，南唐好漁翁得利。”</p>
宮青雅愣了愣，問道：“北周密諜在南唐殺那個契丹國舅，豈非也是挑起契丹和南唐之戰。”</p>
韓晶微笑道：“契丹和南唐又不接壤，不可能打仗，頂多遷怒。”</p>
宮青雅唔了一聲，好似聽懂，其實根本沒懂。</p>
韓晶也不揭破，耐心解釋道：“如果契丹知道南唐派人在北周暗殺其持節之使，是不是會很憤怒，偏又無處發泄？”</p>
宮青雅點頭。</p>
韓晶繼續道：“這時，契丹國舅又被人暗殺於南唐，會是個什麼局面？”</p>
宮青雅想了想，道：“不管這人是誰殺的，南唐起碼負有保護不周之責。”</p>
韓晶頜首道：“兩使之死，南唐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定導致契丹放棄與南唐夾攻北周的計劃，起碼雙方的互信將遭受嚴重的打擊。短時間內，休想改善。”</p>
風沙接口道：“至少可以給北周爭取幾年的時間，幹什麼都夠了。”</p>
宮青雅忍不住道：“南唐會傻到在北周殺契丹的使節？”</p>
“當初彤管不會無緣無故的意圖護駕，應該是探到了什麼風聲。契丹派使節去南唐又來北周，南唐意圖暗殺嫁禍。這說明契丹想兩邊押寶，南唐意欲阻止。”</p>
風沙淡淡地道：“更說明兩邊的互信有問題。所以，是不是南唐殺人，根本無所謂，只要這人死在北周，契丹一定生疑，其國舅再死於南唐，南唐百口莫辯。”</p>
宮青雅使勁盯着風沙，越發覺得這個人真的很可怕。</p>
韓晶也在看着風沙，神情莫名。這一招太狠了，明明沒有動南唐一根毫毛，招招衝着契丹下死手，偏偏把南唐最後一線生機給徹底掐死。</p>
風沙忽然轉目窗外，冷冷地道：“該跟蕭思算算賬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