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子崩得非常緊,還在微微的顫抖。
似乎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剋制着什麼衝動。
風沙挨着她坐,感受十分鮮明。
不光因爲小竹氣息急促發粗,更因爲小竹雙手抓着他的胳臂。
力氣之大,令人髮指。
幸好這丫頭沒留指甲,否則非見血不可。
最關鍵,抓着他右臂。
他右肩受了傷,右臂難以動彈,只能硬抗生受。
虧得還能面不改色。
蒲琮見小竹如此模樣,笑道:“這位小姐好像有些怕生,倒是與陳兄親近的很。莫非是陳兄的紅顏知己?對了,還不知道陳兄是何身份,在哪高就呢!”
風沙笑道:“江湖草莽,四海爲家,哪裏談得上高就,喫飯而已。”
不止蒲琮露出不屑神色,同桌諸人無不流露輕視之態,甚至有兩人發出輕笑。
嶽湘回眸瞪眼發兇,兩人這才收斂。
風沙面不改色道:“蒲御史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成爲州使僚佐,不簡單吶!”
殿中侍御史只是虛職,意味品軼。
防禦巡官卻是實打實的防禦使高級幕僚。
防禦使之下,副使、判官、推官、巡官。
雖然巡官位列最末,確實處於核心。
以刺史爲首的州官,另有體系。
當然,防禦使僚佐權力更大,地位更高。
蒲琮微微一笑,心道算你小子會說人話。
隨口謙虛幾句,不再搭理風沙,自顧自找嶽湘喝酒。
沒說兩句,嶽湘便開始坐立不安,根本不敢接話,頻頻偷瞄風沙。
這次與蒲琮會面,是商談岳陽幫與浦刺史聯手事宜。
岳陽幫早就加入三河幫,成爲三河幫嶽州分堂。
不能拋開三河幫,擅自與其他人物或勢力締結盟約。
所以,她這種行爲等同於紅杏出牆。
當着風沙的面,就是當面紅杏出牆。
嶽湘都快急哭了,很想重重一拳搗過去,讓這蠢貨閉嘴。
然而,風沙一個眼神投過來,別說動手,她都不敢吭聲。
蒲琮完全沒有把陳風放在眼裏。
否則絕對不會當着陳風的面與嶽湘商談這麼重要的事情。
蒲琮見嶽湘全然不像剛纔那樣活潑熱情,反而冷顏寡語,愛答不理。
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心中愈發不悅,轉念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還在怪我沒有抓住潘蘭容?”
風沙一聽,知道自己的胳臂又要遭殃了。
小竹那雙小手,果然又開始往死裏抓掐。
嶽湘臉色微變,冷冷道:“你抓不抓她跟我有什麼關係?”
蒲琮稍微挨近些,賠笑道:“我跟她的婚約早就作廢,現在一心只想娶你。”
風沙十分訝異,沒想到蒲琮居然跟潘蘭容曾經定有婚約。
這說明現在的蒲刺史應該不是從外地調任,是本地升任。
等等,潘蘭容不就是小竹嗎!
風沙忽然反應過來,暗叫糟糕。
果然右臂傳來扭痛,痛到好似骨肉分離。
如果伏少知道她揹着趙反真跟其他男人有這層關係,說不定會活扒了她的皮。
“蒲嶽聯姻,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蒲琮道:“等到你我成婚,城陵磯將是貴幫囊中之物,一家獨大也未嘗不可。”
風沙雙眸一定,幽芒閃爍,心道小小豎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大言不慚。
城陵磯位於嶽州城北,處於長江與洞庭湖交匯處,真正意義上的洞庭湖湖口。
不僅是洞庭的命脈,還是東鳥的命脈,更承載着巨大的商貿利益。
因爲貫通中原東西南北的三條水陸運線皆由此過。
沿長江上達巴蜀,下抵吳越,直至出海。
這是東西線,還有南北線。
洛陽、南陽、襄陽、江陵爲西洛江線,洛陽、申州、江城爲東洛江線。
兩線分別至江陵和江城之後,由長江至嶽州的城陵磯,再入洞庭南下。
之後又分爲兩線,一經桂州至安南,一經衡州至大越,經由大越出海。
如此運線交集之中心,商貿匯聚之要地,所承載的利益多到不可計數。
誰敢獨吞,一定會被撕成碎片!
對風沙而言,被人扼住城陵磯,等於被人扼住洞庭湖湖口。
君山和君山艦隊都會成爲甕中之鱉,將任人宰割。
他當然無法容忍。
嶽湘見聽蒲琮口無遮攔,心中大恐,連腿肚子都開始抽筋。
跟伏劍這麼久,她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嬌蠻無知的岳家大小姐,眼界非常開闊。
很清楚城陵磯乃是多方勢力的逆鱗。
大如北周、東鳥和南唐三大國,小如辰流、中平和吳越等小國,乃至各州軍使、各地幫會、各家商行等,概莫能外。
自然也包括三河幫。
想在城陵磯一家獨大,那就是在掀各方的逆鱗,還敢當着風少的面掀!
幸虧她現在坐着,如果站着,已經嚇跪了。
再讓這蠢貨繼續犯蠢,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嶽湘一念轉過,豁然起身,拂袖道:“見也見了,酒也喝了,我們走。”
同有七人嘩嘩起身。
風沙當然站不起來。
嶽湘餘光看見,趕緊擠出個笑臉,躬身攙扶。
風沙則伸手拉住了小竹。
小竹非常乖巧,一扯就動,一拽就走,毫不費力。
似乎渾渾噩噩的只剩下一具空蕩蕩的軀殼,好像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有點哀莫大於心死的意味。
風沙打量幾眼,若有所思。
看來這丫頭對自己曾經的未婚夫付出了真情。
否則不會傷得這麼重,人何止木,都快傻了。
一行人魚貫出了客棧,後方傳來了數下摔碗聲。
嶽湘甩手離開,蒲琮顯然又羞又惱,萬分惱火,摔碗發泄。
風沙衝嶽湘笑道:“勞煩嶽小姐給我找輛馬車,咱們還是各走各路好了。”
這趟收穫頗豐,豐厚到嶽湘可能會鋌而走險,殺他滅口。
事若至此,他將被迫幹掉嶽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