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內的大街南北向,東臨西市,西接岳陽樓,還連通南門和北門。
清晨時分,天光蒙亮,街面上空空曠曠,端得一眼望盡。
附近及遠處的街角和路口武卒扎堆,刁斗森嚴。
當然是爲了重陽大宴的安全。
雖然街面上幾乎沒有行人,騾車牛車板車一直絡繹不絕。
往岳陽樓運輸最新鮮的食材。
李含章黑着個臉、跨着把刀,逆着車流快步走在大街上。
與他秤不離砣的夏冬並不在身邊,取而代之的是張星火。
“……巡防掃街,巡邏站崗,那都是衙役的活計,至不濟至不濟還有城防營呢!關我們巡防署屁事。退萬步,就算人手真的不夠,嫌高手不多,那不還有步快嗎?”
李含章嘰裏呱啦說個沒完:“我看江喧腦殼壞了,我這馬快加起來沒過一巴掌,還個個桀驁不馴,我不過提了一嘴,個個翻白眼,對對,就你這樣,學的還真像。”
張星火翻着白眼,心道誰特麼學了?我是真翻好不好?
沒好氣道:“所以,你這臭小子就把我騙來陪你巡街?”
“怎麼是騙呢?你現在是馬快是不是?是不是歸我管?”
李含章正色道:“我是下令,你是奉命。”
馬快當真不好乾。
想幹的,要麼沒能力,要麼沒資格。
夠資格、有能力的人,幹嘛要幹這種又累又得罪人的活計?
他連蒙帶騙,總算哄來了幾個有點江湖地位的好朋友。
包括張星火,一共也就四個人。
好歹不是光桿副主事了。
張星火白眼翻得更兇,也更沒好氣道:“當初你可不是這麼說的,說什麼來着?去留隨意,往來隨心,活想幹就幹,不想就不幹,薪俸照拿,立功有獎。沒錯吧?”
“是我說的,沒錯啊!怎麼了?”
李含章理直氣壯道:“我哪裏說得不對嗎?”
張星火哼道:“我現在突然不想幹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來之前當然隨你,來之後再走,那叫逃兵。最次的懲罰也是往你臉上刺字。”
李含章得意洋洋道:“只要你捨得逃,我就捨得刺。刺什麼字?嗯,左臉刺含,右臉刺章,你家宛如姑娘跟你親熱的時候,衝你的臉看我的名,看你受不受得了。”
張星火對他的不要臉幾乎無語,剛想反脣相譏硬懟回去,遠處馳來一輛馬車。
馬車裝飾豪華,裝點更見豔麗,束綢飛緞,紅綃彩綾。
一看就知道是輛花車,花車的主人十成十出身風月場。
沿途各色貨車紛紛提前避讓到兩邊道旁,給花車讓路。
花車離得尚遠,把着卡口的衙役就急忙放行。
顯然認得這輛花車,更知道花車的主人是誰。
總之,當街飛馳,非常招搖。
過卡不停,相當囂張。….一路馳行,不曾放緩。
李含章掃了一眼,衝張星火道:“跟你賭,蘇冷的。”
他之前追慕過當紅的歌舞伎青鸞和曲半衣一段時間。
自從在蓮花池耳聞目睹,得知兩女的過往後。
別看這些花魁外表光鮮亮麗,其實私下裏相當不堪。
所以提及蘇冷,完全以平常心待之。
張星火點頭道:“賭了,我也押蘇行首。”
李含章歪頭白他一眼。
兩人都押一邊,那還賭個屁呀!
蘇冷的花車過後,像是起了頭。
各式各樣的花車開始花枝招展的從各條街巷匯聚,成羣結隊地駛來。
好像全城的青樓傾巢出動,五彩繽紛的車隊竟是長到一眼望不到頭。
李含章被迫退到了路邊,不爽道:“他們花天酒地,我們面塵喫灰。”
“我看你是不滿江主事把你趕出來喫灰吧?”
張星火失笑道:“說吧!你哪裏得罪她了。”
李含章是巡防署的副主事,無論如何也該在重陽大宴上有個位置。
何況江離離曾經給李含章做過副手,兩人交情深厚,一直很要好。
怎麼都不可能把李含章趕來巡街,這叫大材小用,肯定事出有因。
李含章難得臉紅,而且驀地通紅一片,囁嚅道:“我哪敢得罪她。”
張星火見狀,頓時來了興趣,連連追問。
李含章扭頭就走,越走越快。
張星火笑嘻嘻地追上道:“你不會把她給睡了吧!又始亂終棄……”
李含章勐然停步,結巴道:“你,你別亂說話,我跟她清清白白。”
張星火笑容更盛:“你跟她清白,莫非睡了別人?”
李含章張口結舌,吭哧吭哧的,硬是說不出話來。
張星火一看就知道自己猜中了,轉念一盤點,倒抽口涼氣:“莫非睡了夏……”
李含章一下子跳了起來:“誰睡她,明明是她睡我……”
就是海冬青約他見面那天。
海冬青走了,夏冬卻來了。
就着海冬青的酒,陪他喝了點。
然後,亂套了。
他一醒就跑了,至今沒敢回巡防署。
江離離不知怎麼知道了,要他給夏冬一個交代。
他腦袋亂,沒想好,直到被趕來巡街。
張星火拿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一臉沉重地拍了拍李含章的肩膀,一本正經道:“節哀順變,祝你幸福。”
他早就看出夏冬對李含章有點意思。
可惜兩人家世出身,差距實在太大。
他一直覺得沒有可能。
何況,夏冬武功太高。
一旦娶回家,鎮得住還則罷了,如果鎮不住,稍不如人意,豈不是天天捱打?
還打不贏,多憋屈啊!
李含章差點罵娘,“節哀順變”和“祝你幸福”放一起幾個意思?
一輛花車忽然由道路當中斜斜插來,在兩人身邊嘎吱嘎吱地停下。….青鸞從車窗簾後面探出頭臉,欣喜道:“李主事,果然是你呀!剛纔遠遠看見,奴家還不敢認呢!”
自她紅火後,哪怕很有錢的商賈,她也懶得搭理了。
以往沒覺得,現在覺得有錢人真多,根本理不過來。
沒曾想越是拒人千里,人家越是一擲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