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瞬間侵佔了在場所有人的內心。
原本嘈雜的環境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這是發自靈魂的拷問。
就像薛定說的那樣,這不過就是一羣連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而已,年紀最長的也不過就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年紀最小的便是像薛櫻這般只有十三四歲的少男少女,手裏握着長槍戰矛,還不及兵器來得高。
趙芷芸內心的防線在逐漸的崩塌,相對於同齡人而言,她的心志算得上是堅韌的了,能夠帶着這麼多人一路逃亡,最後逃出燕國國境,逃入趙國境內。
可是現在她面對的問題也比其他人更加尖刻。
如果對面的那人僅僅只是她的父親,那趙芷芸完全可以站在大義的角度上大義滅親。可是現實並非如此,他的父親背後還有曾經的鐵衣軍袍澤。
鐵衣軍卸下了鐵衣,從衛守大燕的忠義之師,變成了屠戮燕國貴族流民的人屠兵團。
做爲燕昌公趙定秀的孫女,趙芷芸太清楚那支隊伍的強大。
幼時的她也多次隨着父親去往鐵衣軍兵營,那時的鐵衣軍營在她眼中就似是神聖之地一般。父親告訴她,這是整個燕國百萬燕民的一面聖盾,只要有它在一天,燕國的疆土便不會被攻破。
只是如今,聖盾不在,卻多出了一柄屠刀,還是一柄向着燕民揮起的屠刀。
趙芷芸看向薛定身前插在地面上的那柄刀。
‘你知道擡起這柄刀要付出怎麼樣的代價?揮動這柄刀又該耗盡多少分的氣力?’
趙芷芸的腦海之中盡是薛定剛纔說的那番話。
擡起的是哪柄刀,是誰擡起,又是向着誰揮下刀,誰來揮。
趙芷芸的腦海中是父親橫刀立馬的威武畫面。
龍溪平原大戰之後,她便再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現在的他還會是那副模樣嘛。
若是有一天,他橫刀立馬於自己的身前,自己當如何面對他,難道要橫刀自刎?
“哥,你別說了。”周圍的人雖然都寂靜下來,可是薛櫻仍然覺得哥哥如果再說下去,場面會失控。
薛定仍舊是那一如繼往的冷淡四字:“跟我回家。”
這一次,連薛櫻也猶豫了,她轉頭看向趙芷芸。
一直以來趙芷芸是她的內心支柱,可是現在趙芷芸自己都陷落在了迷茫之中。
薛定拉着薛櫻往外走,這一次再沒有人站出來阻攔他們。
“我們還沒有輸,”趙芷芸整個人都在顫抖。
薛定腳步停住:“這還重要嗎?”
“重要,”兩個人背對背說着。
“燕國趙家族訓,一息尚存,勇鬥不息。”趙芷芸止住了顫抖,擡頭一一環視周圍每一張面孔:“今日我站在這兒,便不會退。”
“不退?”
“嗯,不退。”趙芷芸點了點頭,沒有了先前的神采飛揚,她的氣質這一刻發生了轉變,似是突然從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轉變成了一把藏鋒入鞘的戰刀。
趙芷芸的心在這一刻定下,雖然依舊痛苦,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親,該如何去決斷此後的事宜,但是她卻是已經明白了自己必須要走的那條道。
一息尚存,勇鬥不息,這是燕國趙家的訓戒,是勉勵後世代代子孫的激勵。
薛定不由得望向了薛櫻手中提着的那柄燕戰刀。
燕戰刀刀鞘之上也有八字‘鐵衣不朽,勇武傳魂’。
這八個字刻在了每一柄鐵衣軍將士的刀鞘之上,同時也是烙印在了每一個鐵衣軍士卒的心頭。
“哥哥,我要留下來,”薛櫻脫開薛定的手,這一次薛定並沒有抓住她,而是任由她掙開,站到了趙芷芸的面前
薛櫻大聲得對着周圍的衆人喊道:“我相信芸姐姐,我相信她一定會帶着我們走出一條興燕之路,無論你們怎麼選,我薛櫻就是願意站在她的身側。”
周圍又是一陣的寂靜,這兒畢竟還是年輕人居多,特別是當得知他們對面的敵人是曾經的鐵衣軍後,許多人的膽氣已經是蕩然無存了。
“我需要想一下,”有人轉身離開。
“我們也需要想一下,”接二連三的人陸續離開。
趙芷芸的臉色逐漸的恢復了平靜,很多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走一條路,那麼心境也就放開了。
無論這些人是不是會追隨着自己走下去,趙芷芸都不在意,因爲她腳下的路,她只管得了自己,至於旁人,她管不到,也不想管。
三百多人,最後留下的,連上薛櫻也不過就是四五十人。
走掉了這麼多的人,薛定的臉上反倒似乎輕鬆了許多。
“如果不介意的話,算我一個吧。”薛定單手按在了身前霸勝刀的刀柄之上。
趙芷芸似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說什麼?”
薛櫻則是露出狂喜之色:“哥,你說的是真的!你會跟我們一起。”
薛定鏘得一聲將霸勝刀從地裏拔出:“生死看淡,換個活法。”
“哥哥,你太棒了,”薛櫻猛得快跑幾步,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薛定,整個人直接就掛在了薛定的身上。
“雖然並不覺得你們能贏,”薛定聳了聳肩“但是爲了你的‘一息尚存,勇鬥不息’,還有那柄刀上的‘鐵衣不朽,勇武傳魂’,我可以盡力試一試。”
薛櫻太瞭解自己的哥哥,他所說的盡力,那一定會是將生死置之渡外的拼盡全力。
夢境進行到這一步,孟珺桐掌中明魂燈中的夢媒之火已經跳動得越發旺盛了,這是夢境在逐漸加深的徵兆。
這段夢境並不是薛定的真實記憶,但是隨着夢境加深,夢境中的那個世界就會越漸真實,這也是孟珺桐眼下織夢所追求的,她必須要讓薛定在深度的夢境之中得償所願,再在最後時刻進行驚夢,打破夢境與現實的意識壁壘,進入實夢狹間,只有那樣,薛櫻與薛定才能夠有真正意義上的碰面。
『如果章節錯誤,點此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