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棄天行道 >第五章 天碑
    西囿在玄都山南,山林秀美,花木繁茂。

    一處開闊地上,野花搖曳,數匹駿馬正在花間悠閒喫草,幾個人卻在一旁焦急地翹首張望。

    其中一人手持暗金色麈尾,身着玄色朝服,低頭來回踱步,一邊頻頻揮動麈尾拍打衣衫,藉此緩解煩躁心情。

    “來了,來了!”有那目力好的叫了起來。

    遠遠空中現出數十個黑點,黑點迅疾變大,卻是一行人騎着展翼天馬踢踏而來。

    近了才發現,並非什麼天馬,而是將那駿馬縛在了巨大木鳶之上,猶如生出雙翅。當是以駿馬之力,從高處疾衝起飛,借風凌空而來。

    爲首一人頭頂織雲覆金冠,身披雲紋大氅,腳踏步雲疾行靴,身姿挺拔面若寒霜,木鳶尚在半空,他已飄然落下。

    來人一邊走,一邊匆匆問道“谷內官,帝君可在?”

    那手持麈尾之人急急迎上,卻是內侍總管寺谷。

    寺谷一邊小步疾行,一邊回話“姬將軍,陛下自昨日便至此處,已候你多時了。”

    來人乃是帝國精銳拿雲師師帥雲君姬崖孫,帝君之左臂右膀。

    “嗯。”他翻身上馬,“駕,駕”絕塵而去。

    姬崖孫健步進殿,暘帝早已在等候。

    不待姬崖孫行禮,暘帝一把扶住,關切問道“姬愛卿,如何?”

    姬崖孫搖搖頭“依帝君所指,我等自天帝山始,三路人馬扇形掃蕩,方圓三百里內、百二十來村莊盡數夷平,未留一個活口,卻並未找到想找之人。返回之時,遇到逆風,又……”

    “好了,雲君辛苦,先下去歇息吧。”暘帝打斷姬崖孫談話,眼中露出失望神色。

    “這便是崑崙了?”棄擡頭仰望面前入雲高山,問於兒。

    “對了,這便是萬山之祖崑崙虛!”想到馬上要見到問哥哥,於兒十分開心。

    但見這崑崙虛如一巨碗立於天地之間,山勢雄渾莽莽蒼蒼,萬仞之巔玉龍飛舞,果然氣象非凡。

    然而今日之崑崙,卻似乎有些不尋常。

    崑崙山玉京宮內,弟子慌作一團。山巔陰雲密雨雷影如織,勢欲傾城。

    天碑矗立山巔,上接蒼旻,猶如從天界甩落的一面巨鏡。這碑原是透體晶瑩,映照流光山色,如今卻黑霧瀰漫暗作一團,隱隱挾雷霆之聲,與滾滾天雷遙相呼應。

    崑崙掌門涵虛子,劍、氣、符宗三大長老洗心、和光、卻塵,俱端坐天碑之前,面色凝重,手結法印。身後弟子,層層疊疊,各取位置,戰戰兢兢嚴陣以待。

    卻原來這天碑竟是一道極古老封印,崑崙自開山之始,便擔起守護之責。半月前,這天碑突然發作,碑後兇物日夜衝撞碑中法陣,一日厲害過一日。

    今日這兇物似乎尤其暴躁,眼見天碑一角,竟現出金字,金字光芒明滅不定,法陣似有破裂跡象。

    “護陣!”涵虛子一聲令下。

    十二名崑崙弟子騰空而起,在空中結成雪花形狀,十二把長劍出手,寒光道道繞着雪花翻飛,宛如巨大光輪。三位長老催動元神,青、白、紅三色光芒自三人身後射出。

    涵虛子一聲輕叱,身體開始旋轉,越來越快化作虛影。三色光芒被吸入虛影,竟化爲日色般奪目金黃。金芒激射而出,落入雪花中央,被光輪反射,光華更甚,直指石碑一角。

    劍影飛舞,竟將這金色光芒,重新刻回那天碑法陣中。兇物終於安靜下來,衆人皆鬆了一口氣。涵虛子與三位長老收回元神之力,四人適才全力施爲,皆現委頓神色。

    然而,衆人還未來得及喘息,那天碑又現異象。

    這次卻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猛烈,整塊天碑金光亂竄,發出,夾雜如筋骨斷裂般巨響。不久,金光中竟似有血色溢出,天碑眼看便要傾圮。

    “衆弟子,全力護陣!”涵虛子疾呼。

    空中現出三隻光輪,所有能施展陣法的高階弟子已悉數上陣,涵虛子與三位長老再次催動元神,金芒分成三束,分掃天碑各處,彌補法陣破漏。

    然而,碑後兇物卻力如江海,此起彼伏尋隙而來,金芒光華逐漸暗淡,崑崙衆人眼看不支。

    涵虛子眼見法陣將破,已將一己生死置之度外,大吼一聲,將身體飛至半空,欲要以身殉道,以滿身修爲撞入天碑與兇物拼個你死我活。

    就在此時,玉京宮內突然有洪亮鐘聲響起,一道虛影自宮中破空而出,竟停在雲端天碑之上。

    涵虛子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一事,心頭一口熱血噴出,自半空跌落,暈了過去。

    衆人驚訝異常,以爲那兇物已破碑而出,紛紛衝向掌門,結陣護衛。此時,卻聽得卻塵長老望着半空驚呼“這不是璇元真人麼?”

    璇元真人乃數百年來崑崙不世出的天才,不問世事爲道而癡,據說修爲深不可測。

    璇元羽化昇仙後遺下肉身,鬚髮眉眼與生時無異,不腐不朽安坐玉京宮一口銅鐘之內。

    那鐘不知從何處來,十分古老破舊,鍾內篆刻四字真言

    無有用處!

    究竟何意,無人知曉。

    雲中端坐的,不正是銅鐘內的璇元?他卻是連那口鐘一併帶上了天。

    涵虛子自半空跌落,護陣之力頓時散失,三朵雪花在空中炸裂,弟子受巨力反噬紛紛跌落、口鼻飆血,天碑背後的兇物更是猖獗。

    天碑上金字全被血色侵蝕,氣息流動如凌空壁立一條巨大血河,甚是瘮人。

    鐘聲再次響起,銅鐘旋轉,鐘上古老符紋發出金光,隨聲波化爲一道道巨力,擊打在天碑之上。碑後的兇物竟似受傷,發出陣陣淒厲哀嚎。

    但隨即而來的卻是兇物更瘋狂的反撲,它也開始不停撞擊天碑,天碑上血色文字竟如銅鐘一般也化作巨力。

    兩力在半空中相撞,如炸雷在眼前響起,產生的衝擊餘波,將碑前山石擊得粉碎,現出一巨坑。

    崑崙衆人被遠遠擊飛,修爲稍低的,直接筋斷骨折而亡。

    這樣相持了半炷香功夫,局面開始發生變化。鐘聲愈來愈響,鍾內璇元真人的肉身,竟開始燃燒發光,那光逐漸增強,慢慢變得如大日般耀眼。銅鐘也在空中慢慢倒轉,竟將鐘口對準了天碑。

    突然,空中炫光爆發,衆人眼前皆黑。

    那炫光卻是從璇元體內發出,銅鐘就似一枚聚光燈頭,以無上神力將這炫光聚攏,“嘭”破開血光阻擋,生生擊入天碑深處。

    待衆人能夠看見,那天碑竟已然碎了,正在坍塌。不過卻又有新的碑自坍塌處生長出來,金光燦然,比原來那碑更威嚴華麗,更晶瑩剔透。

    碑後兇物發出一聲微弱,似被剛纔一擊重傷,竟再不敢去碰這天碑。

    一剎那,烏雲散去,天光大亮,雷霆之聲戛然而止。

    崑崙衆人如做一場大夢,盡皆驚愕不已。

    空中紛紛揚揚落下無數金粉,卻是那銅鐘和璇元的肉身,已化作粉塵。

    漫天金雨中,現出幾行大字

    所謂大道,莫非糊塗。一念執着,便是罹苦。

    有緣西來,但爲君故。無有用處,還歸塵土。

    棄和於兒來到玉京宮時,正是掌門與衆長老受傷、崑崙衆弟子手忙腳亂收拾殘局之時。

    於兒見宮中混亂,掛記哥哥,向人問明位置,與棄徑奔天碑而來。於問問正領人在那亂石堆中搜救倖存弟子,那金雨中的大字猶在半空飄蕩。

    “問哥哥。”於兒快步衝到於問問面前,發現哥哥滿身傷痕,天碑前巨坑猶在,現場一片狼藉,顯見剛剛經歷一場惡戰,不禁心中擔憂。

    “我們猶在山下便見此處黑雲翻滾電閃雷鳴,待到得此處,反是天清氣朗風和日暄。究竟發生何事?”

    “於兒?!你怎麼來了?”於問問見到於兒,先是驚訝,繼而十分欣喜。衝過去拉住於兒雙手,細細端詳。

    “問哥哥!”於兒甩開於問問雙手,眼波閃動兩頰飛紅。

    這於兒與於問問雖是同族兄妹,卻有婚約,因着這層關係,反倒少了平日裏的灑脫,多了幾分拘束。

    於問問甫經大戰,生死一線,卻在此刻突然看到最親近的思念之人,心中激動,竟一反往日老成持重。

    看於兒反應,立即意識到自己失態,左右看了一眼,隨即低聲嗔道“你這麼遠一個人過來,怎麼不先給我傳遞消息?”

    “我並非一個人來的,我有極要緊的事情要找你幫忙。咦,人呢?”

    於兒回過頭,搜尋棄的蹤跡,棄竟不見了。

    待於兒他們找到棄時,他已暈倒在天碑之下大坑中,人事不省。

    於問問用神識探查棄的身體,發現他身體強健並無大礙,覺得甚是驚異。

    “許是前陣傷心過度,加上連日焦慮勞累,突然暈厥吧?”於兒向哥哥解釋,“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把他安頓下來,再細細說話。”

    棄原是與於兒一同上來,於兒急着同哥哥說話,棄卻被金粉中的大字和天碑吸引,不覺走入那大坑之中。

    漫天金雨依然飄灑,待棄讀完,雨中大字竟漸漸隱去。棄擡手觸摸那金粉,卻發覺手中不過塵埃。

    天碑溫如羊脂,倚天而立,碑上金芒閃爍,好似故鄉那夕陽下泛着粼粼波光的長河,自半空雲霧中緩緩流下。

    “大河源頭,雲之彼端,便是遠方……”

    仰望天碑,棄心中生出莫名親近感覺,似乎那碑在向他發出召喚。

    恍惚中,一縷神識悠悠離開棄的身體,飄入石碑之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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