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塵見三孃的情緒激動異常,連咳了幾聲都未消停,連忙說道:“阿孃,我們還是進屋吧”
關上門之後,易小塵在火爐子上燒上了一鍋清水,放入些棕褐色的糖,再加入切好的梨子,小火慢燉了起來。
易三娘坐在了一旁,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咳嗽也減輕了不少,精神也隨之振作了起來,欣慰地看着易小塵,說道:“十五,阿孃覺得你比原來懂事了。”
易小塵也好奇自己原來是什麼模樣,拿起易三孃的團扇邊扇着火,邊問道:“阿孃,我原來是什麼樣的”
“原來你啊每日要睡到午時,醒了之後,就拿家裏的錢去蝦蟆陵買酒喝。”易三娘半倚着木幾,喃喃道:“一直要到第二天午時纔會回來。如此往復。”
“那我原來還真不是個人......”
砰
突然闖進的人讓易小塵嚇了一跳,連手中的團扇都差點掉在地上。
一見到易三娘,開口便道:“三娘,這個月的月錢應該交了”
說話的是銅錢會的嘍囉,他們靠收取北曲這八間廊院的保護費爲生,每個月上交一百錢,保一月太平,不然的話,就別想做生意。
“這位大郎,我家已經三月沒有營生,還希望多拖延幾天。”易三娘懇求道。
原先易三娘手下還有四五個賺錢的姑娘,但在易小塵來了之後的三個月內,陸續離開了這座廊院。原因很簡單,他家的生意不好,連念奴嬌的牌子都被隨手扔在街上。加上易三娘也不同一般的假母,對於手下姑娘的去留沒有太過在意,才導致了現在的境地。
嘍囉掃視了一圈,整個房間裏真如易三娘所言,未見其他姑娘的影子。但人既然來了,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你都說沒姑娘營生了,我在等下去也收不到錢。”嘍囉注意到了易三娘頭上的金釵,打起了歪主意,搓手上前,“你頭上的釵子應該值兩個月的月錢,只要你把它給我,我保證兩月之內不再上門。”
易三娘連忙將髮髻上的金釵取下,死死地按在胸口,“大郎,這釵子不能與你。還請你多包容,我一定想辦法湊錢給你”
可嘍囉似乎打定了主意,偏要這隻金釵,上前一跨步,就想伸手搶奪。
易小塵不能見自己的母親被人羞辱,橫在了嘍囉的面前,護住了身後的易三娘。
“讓開不然揍你”嘍囉惡狠狠地說着。
易小塵皺着眉頭,面對人喫人的行爲,他破口大罵道:“你奶奶個熊”
嘍囉疑惑地看着易小塵,對於他口中之說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看易小塵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詞。
“嘿你說什麼呢”銅錢會的嘍囉抽出了藏在後背的橫刀,亮晃晃地拍在了易小塵的面前。
易小塵佔了嘴癮,拱手道:“我祝大郎安康”
“祝安康是這個語氣”
“我用力了點”
“現在才七月,連臘月都還沒有到,哪裏來的安康”銅錢會的嘍囉接着問道。
“那就算給你拜個早年”易小塵圓滑地說着。
嘍囉厭煩了耍嘴皮子的易小塵,催促着:“別安康不安康的了快把釵子拿出來不然我就對你們不客氣”
門口的周隊正停住了腳步,在看到屋內的情形之後,帶着人走了進來,右手按在短棍之上,“何事”
嘍囉緊張了起來,看樣子他是新手,見到不良人之後完全沒有剛纔的氣焰。
“周隊正,這位大郎怕是迷了路,還請隊正請他出去。”易三娘站了起來,拱手說道:“奴家孤兒寡母,難免有醉漢闖入,還希望隊正能多加照顧。”
周隊正瞧了瞧嘍囉,從他的穿着上來看就知道是銅錢會的人,但也沒有當面撕破臉皮,只是淡淡地說着:“去哪兒啊這裏沒姑娘”
嘍囉連刀都不要了,賠笑着:“都說平康坊的酒醉人,沒喝兩杯就上頭了我找錯了找錯了”
說完,嘍囉便屁股尿流地滾出了易三孃家。
周隊正見人走了之後,回頭叮囑着易三娘,“三娘,你來北曲也有十來年了。如今你家的營生斷了,日後可怎麼辦我不是每天都這麼巧來你們這兒,若是日後這銅錢會的奴兒又上門來,你該當如何”
“多謝周隊正掛念。奴家會想辦法的。”易三娘謝禮道。
等人都走了之後,易小塵燉的梨也差不多好了。他盛出一碗,狐疑道:“阿孃,周隊正明知道他是銅錢會的人,爲何不抓捕”
易三娘嚐了一口甜蜜的梨湯,淡淡地說着:“抓了他,誰又去孝敬不良人銅錢會在長安城裏這麼多年而不倒,總有保護它的人。周隊正今日抓了他,肯定會被其他的不良人所詬病。而且他也有家室,若是因此受了排擠,丟了官職,斷了納貢,他又當如何”
易小塵在聽到三孃的解釋後,想起了剛剛她所說的話,喃喃道:“這裏就是看不見的長安。”
易三娘春山緊鎖,攪動着湯匙,就算易小塵的梨湯在蜜口,此時這位母親也要爲兩人以後的日子而發愁了。
“阿孃,我準備明日去西市瞧瞧。”易小塵看穿了三孃的顧慮,率先開口道:“找份差事先忙着,也能貼補家用。”
“你從小就沒有喫過苦,做過事。去西市能行嗎”易三娘擔憂地注視着易小塵,不放心地說着:“西市裏麪人蛇混雜,阿孃怕你喫虧”
易小塵自信地笑了起來,“阿孃放心,兒子已經長大一定能謀得差事不讓阿孃受委屈”
易三娘想了一會兒,像是有無數的話堵在了喉嚨口,但半天又沒說出來。只是默默地拿出了錢袋,將僅剩的十來文通寶倒在了桌上,“明日去西市別餓着了,把這些錢帶上,喫點好的再回來”
易小塵的心被三娘所觸動了。
在這樣困難的條件下,易三娘還是隻想着易小塵能不能喫好,不顧她自己是否能果腹。
易小塵拒絕了易三孃的好意,反而拿起了銅錢會遺留下來的刀,自信地說着:“阿孃,這還有個值錢東西呢明天我把它一賣就有錢喫飯了晚上,我一定給你帶只羊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