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覆長生 >第47章
        

        仲春(二月),末。

        載滿諸多貢品,包括錦緞、稻穀、竹筍、石磨、水車等新奇物品的隊伍,由柳合的長子、次子,以及孫伯姬帶隊,一行近千人浩浩蕩蕩,向國都廬龍城出發。

        而次日,殷姮的安車輕車簡從,只帶了幾十個人,悄無聲息地朝樊郡的方向駛去。

        與前往廬龍城的盛大隊伍相比,殷姮此行十分低調。低調到她走了五六天,安南縣上上下下的人都以爲她還在。

        畢竟,公主平常也神出鬼沒,一般很難見到她。

        但她的行蹤,卻瞞不過有心人。

        “啓稟水神大人,在下認爲,公主確實已經離開了安南縣。”一名昭國官吏模樣的人,此時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鱷魚面前,小心翼翼地說。

        鱷魚還是將信將疑:“你確定?”

        “公主隨身最親近的兩個女官,孫氏已經前往國都,而標氏近日不見蹤影。另外,負責護衛公主的容將軍,也‘抱病’了好幾天,就連親近的副將也銷聲匿跡。”官吏斟酌着言辭,對鱷魚回稟。

        知道鱷魚不清楚這些,此人立刻解釋:“依照昭國律令,女官、將軍,無詔不得私自離開原本所在的地方,他們既然不在安南縣,必定是收到了大王的詔令。”

        這就是昭國制度的嚴苛之處。

        整個國家從上到下的官員,除了蓋有王印的詔令以外,其他任何命令,哪怕是大王派親近之人傳達的口諭,他們都不會接受,更不會執行。

        只有正確蓋印、並且在太史局留檔的詔令,才具有真正的效應。官員若是無詔行事,抓到就是殺頭大罪,輕則自己一個人丟了性命,重則抄家滅族。

        鱷魚聽懂了。

        只見它搖了搖頭,奇怪地說:“你們人類的壽命本來就短,還將生命浪費在怎麼制定規則,奪走同族的性命上,真是無法理解。”

        對長生種來說,奪走同族的性命,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江水合流,地脈匯聚。短兵相接的長生種們別無選擇,兩個之間只能活一個。

        這是生死存亡之戰,纔會如此酷烈。

        動物也是一樣,如果不是爲了生存下去,它們也不會殺死同類,喫掉對方的屍體。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絕境下沒有辦法的選擇。

        至於人類……

        鱷魚看着這個人類中的“官”,也覺得匪夷所思。

        它沒辦法理解,人類爲什麼會制定一連串規則,只爲了找理由奪走同類的性命——不是面對生存危機,僅僅是他們想這麼做。

        它更沒辦法理解,爲什麼人類會主動出賣同族,就爲了更強大的力量,更悠長的壽命,甚至都不是爲了這些,而只是源於憎恨。而他們居然還認爲,鱷魚對殷姮也心懷恨意?

        怎麼可能!

        鱷魚之所以想要對安南縣動手,並不是想報復殷姮。

        事實上,它對殷姮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負面情緒,只有對強者的敬佩。

        在長生種的世界裏,與敵人戰鬥,失敗,失去力量乃至丟掉性命,這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啊!

        失敗者沒資格去憎恨勝利者,只能憎恨自己的弱小與無能;勝利者也不會去玩弄失敗者,因爲對勝利者來說,它們的目光永遠會投向下一個目標。

        它要對安南縣動手,僅僅是因爲玉壘堤的修建會分流羌水,削弱它的力量,所以它要將玉壘堤給毀了。

        而只要安南縣存在,玉壘堤就算毀了還能重建,所以它要徹底摧毀這片土地,讓人類再也沒辦法踏足,就這麼簡單。

        可鱷魚不明白,爲什麼當它蠱惑人類,打聽情報時,這個人類明明清醒了,甚至發現了不對,卻主動投靠它?

        官吏聽見鱷魚的話,非但沒有否認,反而附和道:“您說的沒錯,人性就是這樣自私。”

        鱷魚冷笑一聲,絲毫不顧及此人的面子,或者說,在它的世界裏,壓根沒“面子”這個概念:“雖然我不懂你們人類的想法,但殷姮這樣的強者,你也敢背叛,這足以證明人類的野心和貪婪。”

        它聆聽了此人的心聲,知道此人聯合它對付安南縣,竟是爲了對付殷姮。

        這令鱷魚覺得匪夷所思。

        在鱷魚的認知裏,殷姮想要奪走此人的性命,就如同呼吸那樣簡單。

        官吏尷尬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實力低微,在這個怪物面前根本沒有反抗之力,無論對方要操縱他的意識,還是強迫他說出心裏話,他都只能原封不動地照辦。

        內心中最黑暗的一面被怪物所知,他心中不是不惱怒,但更多的,則是對殷姮的恨。

        公主爲什麼要來岷郡呢?

        要知道,公主沒來岷郡之前,柳合雖然是能吏不錯,可光是治水,以及維護安南縣,包括全岷郡的穩定,就足以牽扯掉柳合全部的精神。

        在這種情況下,岷郡死幾個女人,死幾個奴隸,柳合哪裏會知道?

        對柳合來說,販奴的利益當然不足爲道,一方面是因爲柳合本身就出身大家,家中豪富,看不上這幾個錢;另一方面就在於柳合有政治追求,希望修好玉壘堤,不僅能位列朝中公卿,也能名留青史。

        所以,柳合絕不會去做私下販奴之類的事情,他只希望能把玉壘堤修好,省得工期一再延誤,昭王若是不滿,柳合說不定要掉腦袋!

        但對岷郡的其他官吏,尤其是本地世家來說,販奴,簡直就是一條暴利的生財之道!

        岷郡氣候本來就不好,一旦生病,人就很難活下來;玉壘堤的修建無比辛苦,更容易死人;女人在這裏危機四伏,更想往外面跑。

        柳合身爲郡守,當然不可能事無鉅細地知道這些,對下面的人來說,多報幾個人“暴病”,不就行了嗎?

        當然,這也是在岷郡這種人手不夠充足,昭國官僚系統覆蓋還不夠深入的地方纔能這麼幹。要是在昭國其他郡縣,哪怕人死了,還要有官吏去檢查,覈對牙齒等等,確認無誤才能上報。

        否則奴隸、女人、孩子都是錢,你說死了就死了?貪婪的官吏能一年之內把人全賣了信不信?

        可公主一來,岷郡當地世家就沒辦法繼續這麼玩了,叫他們如何不恨?

        哪怕公主切切實實爲岷郡做好事,可只要阻礙了這羣人的生財之道,自然就有人恨不得她去死,並付諸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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