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面就自然而然的熟絡，讓程薇有些無措。“昊天真的是眼光很好，恭喜你們。”這樣違心的話說起來沒有想象中那麼不自然。她看出，蘇曉眼裏的試探和打量，看來胡昊天並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程薇的笑容挑不出毛病，入耳卻有明顯的疏離。蘇曉合着雙手，放在耳側，手肘撐在桌子邊緣。“謝謝薇薇姐的祝福，也謝謝你做我的伴娘，我一定要把捧花扔到你手裏，讓你也早點結婚。”
程薇笑了笑：“那我只能祝你早生貴子咯。”鮮榨的橙汁微苦，和看起來甜蜜的橙黃色形成反差。如同她現在的笑臉和心中的苦楚。
胡昊天細心地將剛熟的烤肉剔掉烤焦的部分，夾到蘇曉的盤子裏。“這家老店有上十年了，味道不錯吧。”
“謝謝老公，很好喫，麼麼噠。我很早就去了國外，這個城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所以才帶你來。”
程薇低頭，專心烤雞爪，一言不發。
“昊天，薇薇姐好文靜的，跟你說的不一樣，我的話是不是太多？”
突然拋回到自己身上的焦點，讓程薇不得不再次綻放假笑。“習慣了喫飯不說話，你們繼續聊，忽略我就好。”
對面，胡昊天給烤好的雞爪剔除骨頭。被處理好的雞爪，確切說是雞爪皮，被夾到蘇曉面前。前一秒，程薇準備脫口而出的“矯情”兩字，在下一秒用咳嗽聲掩蓋。所以這是繼剝蝦論後的“雞爪論”。
“服務員，你好，來杯酸梅湯。”程薇高舉右手，招呼隔着數米遠的小哥。
“兩杯。”胡昊天遠遠地給小哥比了個二。
“曉曉，他們家酸梅湯是自制的，你可以嚐嚐。”
“我受不了酸味。”
“我可以喝兩杯。”程薇接過兩杯酸梅湯放在自己面前。
“薇薇，你胃不好，少喝點。”
蘇曉神色複雜地看了程薇一眼。“薇薇姐，明天晚上我要去試婚紗，你要不要一起過來試伴娘服，我怕我挑選的你不喜歡。”
“我相信你的眼光，明晚有事我就不來了。”
蘇曉不解，沉默地看向胡昊天。
“薇薇有選擇困難症，跟她同桌三年，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那句我相信你的眼光，其實是因爲她不知道怎麼選。”
蘇曉釋懷地抿嘴一笑：“那遇到不會做的選擇題，薇薇姐怎麼辦了？”
程薇承認自己的學習成績非常一般，從來不介意吐槽自己是“學渣”。“我一般選c。”
蘇曉放聲大笑，眉眼的笑意讓程薇心裏有點膈應。“我的短處，你倒是記得清楚。”
胡昊天放下筷子，兩手交叉放在胸前。“你高中那會兒，能遇上我這樣的上品同桌，真是你的福氣。你說你那物理，我給你補了多少課。還有你逃體育，把貓放書包帶進教室，偷喫零食，還有上課睡覺，晚自習看電影，簡直了。”
程薇會心一笑，白色紙巾上的油膩泛着淡淡的橘紅色。“按道理你要感謝我，在我這個學渣的映襯下，你才那麼出衆。”冰涼的酸梅湯從口腔直達胃裏，程薇此刻很享受這樣的涼意。
車的後視鏡，程薇被風吹亂了頭髮，遮蓋住大半張臉。
“薇薇，我把車窗給你搖起來吧，你不是吹了風就頭疼嗎？”
“不用，我心裏有點堵。”
“你這暈車的毛病還沒好啊，我也是服氣。”
“蘇曉，快把你老公的嘴給合上，好歹我也是女的，不要面子的啊。”
蘇曉咯咯笑着，趁機問道：“薇薇姐，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呀，到時候一定要通知我們哦。”
“她連對象都沒有，你把捧花扔給她也沒用。”胡昊天說完，將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
“不用送，這條路我閉着眼都能走，你們快回去休息。”程薇拼命擺手。
“下都下來了，不送豈不是顯得不紳士。”
蘇曉聽到這話，雖心有不悅，還是附和道：“薇薇姐，我看這段路挺黑的，就讓他送下吧，不然我們也不放心。”
程薇走在胡昊天前面，保持了沉默，不一致的步調發出高低不齊的聲響。
小區門口，程薇轉過身來。“好了，我到了，你快回去。”
那閃躲的眼神，胡昊天看得很分明。“薇薇，婚禮結束後我又要回澳洲去。你早點找個人照顧你，你這樣挺讓人不放心。”
“開什麼玩笑，我不也好好地活到現在。”
“你就是嘴硬心軟，別以爲我不懂。回去吧，多喫點，長點肉。”
程薇聽見身後，他離開的腳步，在黑夜裏迴盪，南半球和北半球的故事已走到結局。
塵埃落地時，曾經的小美好已在過去的時光中流淌，並逐漸乾涸。如果還能掀起小波瀾，那也只因爲仁慈，只是這份慈悲還附帶着失去的刺痛。明明陽光溫熱，那融化的春水卻是刺骨的冰冷。
程薇想要祝福的心，充滿失落和酸澀。他說“別以爲他不懂”，她很想問他，你懂什麼？終是開不了口，而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