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899章降人(一)
    “義父吩咐於俺,讓俺爲您效力,不用再回去了。”

    王雄誕,二十多歲年紀,曹州濟陽人,正經的山東大漢,手腳長大,虎背熊腰,站在那裏光身板上來看和羅士信有的一拼。

    他是杜伏威的義子,杜伏威自己沒兒女,估計是身體上有什麼暗疾,所以收了很多的義子,足有三十多位,和演義小說裏的靠山王楊林似的。

    王雄誕是他義子中的一個,勇力過人,偏偏腦子還不錯,前幾年杜伏威和李子通相併的時候,王雄誕率軍潰之,並生擒了李子通,功勳頗著。

    尤其是當年杜伏威和隋軍交戰時,總是敗多勝少,王雄誕是他的親衛,率領衛士們多次拯救杜伏威於危難。

    所以說王雄誕不但是杜伏威的義子,還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心腹部將,如今卻是送封信的工夫,送信之人也被送了人。

    這年頭都時興光明正大的派遣間諜了嗎?瞅着一身軍旅氣息的王雄誕,李破暗自嘀咕了一句。

    李淵往李軌那裏派遣了安興貴,他則派了範文進去姑臧,如今可好,杜伏威派了個義子到他面前,也是一副求官的架勢。

    他對杜伏威所知甚少,覺着眼前這情形比之當年王世充把李密的人頭送來給他瞧還要詭異三分。

    “杜總管雄踞淮左,據說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如今派你來送信予我,到底是爲的什麼?”

    李破想不太明白,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王雄誕別看長的和羅士信似的,可說話卻與羅士信完全不同,有頭有尾,條理清晰的樣子。

    “楊廣無道,吾等被逼無奈,遂起身相抗,僥倖得有江左之地,苟安於亂世之中,義父常言,並無與人爭雄天下之心,只求富貴以榮門楣。

    如今至尊,竇建德,蕭銑皆欲一戰,以定中原歸屬,義父感於時勢,願奉勝者爲主,只求莫以吾等出身卑賤而見棄,只此而已,至尊無須猜疑。”

    李破摸着下巴心說,你這理由說的倒是很清楚了,可想讓別人不去猜疑也得成啊。

    又略略問了幾句,大致上都是這麼個意思,根本無法辨別真假,只竇建德和蕭銑都在拉攏杜伏威這事倒很真實。

    讓人領了王雄誕出去,李破左思右想不得要領,杜伏威一直不很起眼,其勢力範圍應該是在兩淮東部,長江中下游地區。

    和蕭銑一直相安無事,王世充得勢的時候也沒去尋他的麻煩,當時好像是聽說他向王世充稱臣來着?

    難道是個牆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那也不至於送了義子到他這裏來獻媚吧?

    只能說杜伏威離着他太遠,平日行事也極其低調,如今突然派人出現在他面前,說話還雲山霧繞的樣子,弄的他有點糊塗。

    當然了,這無關大局,有沒有杜伏威都是一般模樣,今年的戰事是如他所願發生在河南,還是蜀中也會成爲戰事的一部分,都還很難預料。

    ……………………………………

    杜伏威強行給自己加了點戲,對中原戰局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在李破這裏,也只能算是一個插曲而已。

    隨後也不管杜伏威派了義子來他這裏是想刺殺於他,還是真想派駐個間諜或者使節在長安,李破只略略思量,便任王雄誕爲靈州司馬參軍,派往靈州去跟梁師都的殘部糾纏去了。

    王雄誕也無二話,領着人便去靈州上任喫沙子去了,作爲一個山東人,在江南水鄉待了幾年,如今橫跨數千裏,去了西北的不毛之地,這苦頭喫的確實不小。

    消息傳回杜伏威處,杜伏威惱怒的咒罵了幾句李定安度量太小,也就沒了下文,畢竟人家三十多個義子呢,不缺王雄誕一個。

    只是他對李破的看法更趨負面,期盼着竇建德,蕭銑能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賤家子,好替他老杜出口惡氣。

    當然了,想讓他就此一起出兵河南跟李定安作戰,那是想也不用想的,此時杜伏威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去到了海上。

    他從前隋繼承下來的大船已經逐漸在東南沿海有了名聲,並陸續與琉球,倭國,新羅等產生了交集,在清剿了幾支不知所謂的海盜之後,杜伏威正在尋求與這些海外之國進行交易,看看是否有利可圖。

    唯一讓杜伏威有點難過的是,建造海船不太容易,集中了淮左的能工巧匠也沒能有太大的進展。

    比起一門心思想跟竇建德,蕭銑在河南決戰的李破來,人家才更像一個穿越人士,正在爲航海大業添磚加瓦。

    …………………………

    李破確實也沒工夫去關注其他,他正在堅定的一步步的向着目標邁進。

    今天他要接見的人不少,作爲杜伏威的使者,王雄誕屬於插隊進來的,接下來李破要見的是前靈州總管李道宗。

    李道宗真的很年輕,即便在西北弄的皮膚粗糙了很多,兩腮也紅彤彤的,可還是能一下看出這是一個精力勃發的年輕貴族。

    李氏的基因很強大,李道宗的相貌和李氏的男人們有着很多共同點,長眉細眼,臉型圓潤,身上也同樣有着濃重的關西貴族的痕跡。

    “罪臣參見至尊。”只一見面,李道宗稍一打量,便行下大禮,並口稱罪臣,態度端正的不得了。

    這應該就是如今隴西李氏最爲傑出的人物了吧?李破在心裏唸叨着,李道宗歸降的第一件事就是請求入朝參見。

    看上去是將自己徹底放在了任人宰割的地位,實際上他獻靈州在前,後又能自動恭請入朝,表現的是如此順從,只要皇帝沒糊塗,就不可能對他怎麼樣。

    李破顯然不是什麼糊塗人,不然也進不了長安……在他看來李道宗無疑是個聰明人,比李孝恭之輩要明智的多,而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

    李破打量了對方半晌,才輕輕點頭道了一聲:“免禮,賜座。”

    待其坐定,李破才道:“卿看着年歲不大,在靈州任上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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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道宗垂頭拱手,“臣啓至尊,臣今年二十有二,在靈州任上已四年有餘,未能有所功績,臣實在慚愧。”

    也就是說人家十七歲的時候便成爲了靈州總管,而且在任上做的有聲有色,即便之前已經做過功課,此時李破還是不由咂舌讚歎,覺着你要是慚愧的話,大家就都不用活了,果然這世上傑出的人物你想不佩服都不成。

    想想自己的前世今生,十七歲時都在做什麼?在學堂上課……在流民營地掙扎求存?他孃的,李淵也真敢用人……這廝不會是得罪了李淵吧?

    於是他點了點頭,誠懇的讚了一句,“年少有爲,不愧是李氏麒麟兒。”

    李道宗稍稍擡頭,心中有點惶恐,李氏麒麟兒?那是不是該宰了喫肉?能讓人長生不老呢……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李道宗可不想當什麼李氏麒麟兒,他父親早亡,剩下他們兄弟三人都在幼年,雖說他們和李氏主枝都是同一個祖宗,可已經過了三代,親緣有些遠了,於是境遇可想而知。

    當年他十三歲的時候,勉強憑着隴西李氏的名義成爲了千牛備身,之後也沒多大的作爲,直到李淵登基。

    李淵喜歡用李氏親族來轄制臣下,李道宗趁機晉身,從徵薛舉,奮勇當先,功勳頗著,一年之後爲秦王李世民薦爲靈州總管。

    一個門閥子的打拼史,聽着也挺讓人心酸的,而其獻靈州的一系列行爲,都和他這些年的遭遇相關聯。

    眼見皇帝說話有點“陰陽怪氣”,李道宗立即起身施禮道:“至尊謬讚,臣愧不敢當……族中兄弟若是聽了,怕是也會笑話於俺……”

    說到這裏,稍稍擡頭時眼圈就有些紅了,“臣父早亡,兄弟三人皆在稚齡,生活窘迫無着,素爲族中兄弟所不喜,那時衆人皆道,破衣爛衫李大郎,進了府門去東房(注,東房是廚房的方位,說的是李道宗幼年時到處討食的景象)。

    臣十三歲入職千牛備身,十五歲從徵薛舉,攻秦州時臣身披七創,率先登城,後爲靈州總管,率人與梁師都大小數十戰,每戰爭先,絕不敢落於人後,只爲讓人曉得,李大郎並非酒囊飯袋。

    臣不敢妄自菲薄,稍有才幹,與國與家皆有用處,只是李氏麒麟兒之說,臣萬萬不願當之。”

    你這說的可是夠慘的,也不知是真是假,過後得好好打聽一下……這廝也是奇葩,門閥當中賣慘第一人?

    李破如今見的形形色色的門閥中人太多了,可說是自小過的不如意,到人家去了就進廚房喫東西,還破衣爛衫……這就有點誇張了吧?

    像隴西李氏這種大閥,臉面還是比較金貴的,若李道宗說的有那麼幾分是真,說明他在李氏族中沒少受了欺辱。

    那麼其人可爲李氏之表率?裝瘋賣慘,多數乃智計深沉,或者大奸大惡之人,這樣的人若成爲表率,嘿嘿……

    李破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按了按手,“坐下說話吧……世上又非只有一個隴西李氏……朕親口嘉許,卿儘可受之。”

    這一句說的是格外的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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