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1044章來歸(三)
    離着還遠,王澤和高表仁便陪着杜伏威下馬步行來到近前。

    杜伏威二話沒說便拜伏於地,高聲道:“罪臣杜伏威,拜見大唐皇帝陛下,還請至尊莫怪俺來的遲了。”

    可能是早就想好了,一連串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理所當然而又理直氣壯,連李破都被他弄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說笑,這等諸侯來歸的場面不論李破還是他的臣下,都是頭一次經歷,自然感覺別開生面,又長了不少見識。

    李破稍一打量,便緊走兩步上前,俯身把住對方的胳膊,笑道:“快快請起,將軍來的不遲,今日你我在長安一見,必定留美名於後世……”

    一邊說着一邊將杜伏威扶起,“說起來,朕許還要沾杜將軍的光,人們說起今日一會,誰不得問一句,李破何德何能,得杜將軍這等英雄豪傑千里來投?”

    說話間,他們都在打量對方。

    同爲隋末戰亂中的倖存者,他們身上其實都有着很多相同的特質,身體強壯,精力充沛,心眼多,主意正。

    最重要的一點則是他們在面對困境時,表現出來的那種堅忍不拔,越挫越勇的精神力量。

    雖然如今高下已分,可說起來同爲諸侯,相見之時都隱隱有着些相較之意。

    李破就覺着杜伏威黑是黑了些,人卻長的比較威武,說話嘛,和那些將軍沒什麼兩樣,一聽就知道出身草莽,沒受過什麼貴族教育。

    氣度上就不用說了,在江左當了許多年的土霸王,沒點威勢怎麼鎮得住局面?

    而在杜伏威眼中,這位李皇帝就比較和藹可親,說話也很有趣,一看就知道不難相處,長的有些其貌不揚,和他想象中的李皇帝差距甚遠,也不知他是怎麼走到今日一步上的?

    說實話,初一見面,他有點小小的失望,即將一統天下的李皇帝瞅着過於平常了些。

    只是很快他就丟開了這些無聊的念頭,時至今日,人家當了皇帝,佔了長安,你卻千里來奔,就算人家再平常一些,你也得低頭俯首,想的太多那純粹是自尋煩惱。

    再者說了,像李靖,尉遲恭,高表仁,王澤,羅士信等人,各個都是不凡,他們願意爲之奔走效力的人又怎會真的普普通通?

    想到這些,他又覺着眼前的李皇帝有些狡猾,外示平庸,內藏城府,要再小心一些應對纔行。

    李破就沒他那麼糾結,佔了上風哪還用想那麼多?

    再加上心有定計,也就更不會像對待其他降人那般行事,此時心情愉快的把着杜伏威的胳膊,一起上了車輦。

    “杜將軍一路辛苦,隨朕一道入宮,朕給將軍接風……你是不曉得,自朕起兵以來,十多年過去了,還真就沒見過像杜將軍如此仁義之人

    像李淵,蕭銑那些人,朕都兵臨城下了,也不見他們認輸,絲毫不顧臣下,百姓的死活,哪像杜將軍這樣,願意跟我化干戈爲玉帛,既免傷了和氣,又讓將士少了傷亡,百姓也不會因戰亂而流離失所。

    我看之後啊,你我的名聲都差不了。”

    李破接待人的本事那就不用提了,句句好像都說到了杜伏威的心坎裏面,杜伏威不住點頭,心裏面不由自主便生出些得意來。

    “至尊真是太客氣了,日子久了至尊就知道,臣這人啊沒什麼大志向,能安安穩穩享受些榮華富貴便成。

    這些年所作所爲也都是給逼的,現在就好了,俺瞅着離太平也不遠了,至尊只要能治平天下,臣便願爲治下之臣,過那華屋美宅的好日子。

    嗯,以臣之功,想來至尊也不會虧待於俺。”

    李破哈哈大笑,心裏卻道,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若此言出自肺腑的話,那你還真就來着了。

    “天下人若都像將軍這般,哪裏還有這麼多的紛爭……既然將軍如此直率,朕也不虛言欺哄於你,高官厚爵,華屋美宅,妻妾成羣,於你我而言皆易事爾。

    看起來你我年歲相差不多,只要你不負我,朕定以兄弟待之,等天下平靜下來,即便你要回江左,朕也不攔你。

    你且放心,朕與旁人不同,說話向來算話,再者說了,若無海納百川之量,咱也當不了這個皇帝,你說是不是?”

    杜伏威這下是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裏,拱手道:“有至尊這番話足矣,臣如今只望至尊能善撫江左上下,別的也就別的也就沒什麼了。

    其實應該也不爲難,臣離開那裏的時候跟他們都說的清楚,大家和和氣氣的共爲唐臣,若是誰起兵爲亂,讓俺在長安難做,甚或是掉了腦袋,那大家就可以一起討伐他。

    臣在那裏還算有些名聲,既然有言在先,估計沒什麼人敢亂來。

    至於回江左……嘿嘿,不怕至尊笑話,俺這半輩子就想來長安,或是洛陽定居,如今大願已成,他孃的鬼才願意回去吹海風,喫鹹魚呢。”

    李破不由又是哈哈大笑,和王澤感覺差不多,心說這還真是一個妙人,當然了,他從來不會輕信於人,聽其言之後還得觀其行。

    比如說杜伏威說他臨走的時候留下了些話,讓部下們乖這點,不定是真的,可一定也說了,我在長安若是無緣無故掉了腦袋,那你們一定要爲我報仇什麼的。

    可那都是細枝末節,不用理會,頭一次見到活着的諸侯,可不能輕易弄死了,而且杜伏威的出身也讓他比較放心,不是李淵,蕭銑那種能夠輕易得到別人認同的人。

    此人離開了江左,也就等於成了無根之萍,只要身在關西,就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那你可來着了,文皇帝楊堅建大興城,移舊城之民入新城的時候,有民二十餘萬,嗯,爲顯興盛,對外稱六十多萬。

    如今的長安啊,其實要遠比那時繁榮,江都應該也差不多,戰亂四起,像這種沒怎麼流過血的地方,大家都會蜂擁而來,躲避戰禍。

    現在長安城中居住的人口已近五十萬衆,每年耗費的糧食前兩年可把朕頭疼壞了……”

    說到這裏,李破老毛病又犯了,小家子氣的砸吧了一下嘴,都是這些年缺糧鬧的,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杜伏威瞅着他的模樣也心有慼慼焉,不由插嘴道:“江都那會也一樣,大家嗷嗷待哺,看着就可憐,可把俺給急壞了,後來出海打魚,做了一段時間漁夫,才把大家都給餵飽了。”

    兩人一下找到了共同話題,李破便笑道:“你說是吧?你那裏靠着海邊還能打魚,我這裏只能讓大家種地,一年一年的還要跟李淵交戰,好不容易纔算熬過來了。

    到了長安一瞧,李淵那廝竟然把糧草禍害的差不多了,你說氣不氣人?”

    那確實挺讓人生氣的,杜伏威深表贊同的點着頭,覺着李淵實在不該,他心眼也不少,暗戳戳的就問,“那李淵就這麼死了?臣離着太遠,聽聞李淵敗亡,也沒覺着什麼,這會聽至尊一說,這人確實該死。”

    李破心說,你是想問我這一生氣殺了誰,又扒沒扒李氏的祖墳吧?

    “李淵那廝見機的快,在宮中飲了毒酒,朕氣惱歸氣惱,當時卻也不能尋人麻煩,因爲大麻煩就是城中數十萬人都等着喫飽肚囊呢。

    朕只好命人從晉地運糧過來填補,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糧食,差不多都用在此處了,你說多不容易?”

    說到這裏,李破嘆息一聲接着道:“所以說啊,你來的真是時候,關西平定了兩三年了,蜀中的糧草運過來,加上關西人家也在耕種。

    現在的長安城是一天比一天繁盛,應該不會讓將軍有不過如此的感覺,若是那般,定是朕之過也,你可以來罵我兩句,我聽着便是。”

    杜伏威終於露出八顆大牙,哈哈大笑了起來,他覺着眼前這位李皇帝真是個妙人,若在江左見了,定要結交爲友,時不時喫酒談笑一番,一定分外有趣。

    氣氛輕鬆而又和諧,簇擁在輦旁的臣子們偷眼看着他們,隱隱聽到他們的談話聲,還有那暢快的笑聲,都很想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

    諸侯相見,本應該劍拔弩張,又或者是爾虞我詐,看來他們都想的錯了?

    皇帝高興那是理所當然,連來歸的諸侯也這麼個高興法,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難以置信的還在後面,隊伍進入朱雀大街的時候,隊伍後面一陣騷動,侍駕的封德彝回頭望了望,不由一陣惱火。

    皇帝出迎諸侯來歸,這是足以記入史冊的大事,竟然還有人不知輕重,大肆喧譁,皇帝惱不惱不知道,杜伏威一旦覺着關西人不懂待客之道,豈不讓至尊丟了臉面?

    “魏大夫,你去瞧瞧後面怎麼回事,記得不管多大的事情,都給我壓下來容後處置。”

    魏玄成應諾一聲往後面去了,可不一會工夫便滿臉喜色的急匆匆迴轉,湊到封德彝旁邊便道:“河北捷報到了,魏城已下,竇建德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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