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1264章 科舉(二)
    周弘禮今日起的有些遲了。

    本來是個大日子,僕從書童都盯着呢,可週弘禮有懶牀的習慣,磨磨唧唧的洗漱過後,又吃了點東西,然後……自己就着急了起來。

    “周兄,周兄……”

    好在他就住在文院左近,路倒是不遠,正緊趕慢趕的走着,眼瞅着到地方了,有人在身後喚他。

    周弘禮駐足回頭看去,一駕竹擡姍姍而至,後面跟着幾個從人。

    周弘禮仰頭瞅了瞅,拱手爲禮,“還當是誰,原來是劉兄啊,怎的也來的如此之遲?”

    一邊說着,心裏一邊唸叨,姓劉的可真多。

    這些日子他在江陵參加了好多場文會,碰到一大堆姓劉的,各個都是漢時苗裔,不過他倒也不很奇怪。

    江左姓劉的本就多,其中大部分其實都是南蠻後裔,只有少部分是漢室遺族,其中一大半還都是當年衣冠南渡時到的江左。

    這位劉兄是周弘禮在文會上結識的友人,名崖,字期遠,江陵土着,世宦之家,前兩年還有人去了長安爲官,比枝江周氏要富貴許多。

    劉崖讓人停下,利落的跳下竹擡。

    竹擡是江南特有的出行工具,南人和北人不同,北人的富貴人家不管遠近,一般都會騎馬或者乘坐馬車,坐轎子的極少,你如果敢乘着轎子出行,別人就敢笑話你柔弱不堪,甚至會鄙夷於你的品格。

    以人爲畜,驅使往來,品德自然很低,不值得敬重交往。

    這是胡風南漸的結果,同時也是北人彪悍的象徵之一。

    南邊的情況則不一樣,因爲少馬的緣故,又因爲環境所限,南人遠行一般都會乘船,陸地上則坐馬車,近一些就會乘坐竹擡,也不會輕易坐什麼轎子。

    ………………

    雙腳落地,劉崖拱手笑道:“不比周兄,我離的遠了些,緊趕慢趕還是來的遲了。”

    兩人都挺心大的,此時默契一笑,隨後便結伴而行。

    ………………

    文院設在行宮左近,如今的江陵行宮其實就是蕭銑在時的宮廷所在,而文院就是當初的國子學。

    步履匆匆間,他們很快就見到了文院的圍牆。

    這會劉崖的腳步慢了些,“大都督真是……魄力過人,竟將這裏改做了文院。”

    周弘禮不是江陵人,沒那麼多感慨,隨口道:“聽說劉兄在這裏進學過?”

    劉崖默默點了點頭,心說他何止在這裏進學過,如果不是蕭皇帝身死國滅的話,他已經出仕了,哪裏還用參加什麼科舉?

    國子學出來的人物,外放少說也是一縣之尊,好一好就能在郡中當個高官,當即入朝爲官的也不在少數,全在個人規劃,當然這還要看家族的實力。

    劉崖在心裏嘆了口氣,也不知周弘禮真的不知國子學意味着什麼,還是無心之言,重新加快腳步往文院正門所在趕去,嘴上則道着,“物是人非啊,也不知裏面改成了何等模樣。”

    ………………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正門。

    這裏沒他們想象的那麼熱鬧。

    人倒是着實不少,遠處圍着些僕從和停留的車馬,還蓋了些涼棚,能讓人坐在那裏歇息一下。

    到處都是人,可聲音卻不大,因爲文院各處已有軍兵把守,肆意喧譁者會遭到驅逐。

    第一次科舉選才,李靖非常的重視,不但調兵過來,而且搜檢也很嚴密,這些措施自然事先都通告了來趕考的士子,以免有人犯糊塗。

    當然了,到底還是第一次,所以有着很大的隨意性,比如說李靖就將湖北北道的各郡士子都集中到了江陵參考。

    主要還是擔心各郡官吏營私舞弊的問題,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雖說擔的責任大了些,卻能加以管束和控制。

    二來呢,就是有考慮到前隋的前車之鑑,擔心各郡士子參考的人數太少,場面太過難看,各郡聚集到一處,就不用再擔憂這個問題了。

    ……………………

    周弘禮和劉崖兩人稍一打量,便從僕從手中接過書袋,上前讓守在外面的官吏驗看。

    負責搜檢的人很粗暴,不但把書袋中的物品都倒了出來,還把兩個人全身從上到下搜查了一遍,弄的兩個世家子很是狼狽。

    他們來的確實晚了,幾千人的大考,就他們兩個來的最晚,再過上一會,文院的大門就關上了,他們來了也別想進去。

    守門的幾個官員是都督府的人,看着他們兩個匆匆入內,有一個腿腳好像還不太好使,進門的時候一個踉蹌就跪了下來,都笑出了豬叫。

    “武兄,這身體殘缺一項,咱們是不是驗漏了什麼?”

    另外一個樂呵呵的回答,“現在拜上一拜,倒也爲時未晚。”

    “舉頭三尺有神明,就是不知拜的哪個。”

    幾個無良的傢伙基本完成了任務,名錄上的人大多到齊,只是有那麼幾個倒黴蛋不是受傷了,就是病了,沒能來參考,也派了人來知會,其他的人都已到齊,周弘禮兩人是最後兩個。

    沒鬧出什麼亂子,也無人因爲來的晚了進不去而來跟他們吵鬧,一身輕鬆之下,幾個傢伙頓時笑的前仰後合,眼淚都出來了。

    周弘禮在門前跌了一跤,摔的不輕,被劉崖連拖帶拽的弄了起來,可謂是斯文掃地,聽見後面的笑聲,臉色更是漲的通紅,被劉崖扶着,一瘸一拐,灰溜溜的進了正門。

    ………………

    到了裏面,兩人擡頭看了看,眼睛有點暈。

    即便是劉崖在這裏進學過,也認不得曾居住過兩年的地方了。

    何止改動,簡直就是重建,密密麻麻的屋舍一間連着一間,若沒人領着,進去非得迷路不可。

    當初的國子學可不是這個樣子,林木蔥蔥,屋舍錯落有致,還有幾處池塘,景緻是非常不錯的。

    而現在則變得醜陋至極,和他孃的牢獄似的,陰森森的透出了幾許鬼氣。

    兩人手持簽押過的木牌,有人立即過來看過木牌之後引着他們各自去到自己的考場。

    科考不止一天,而是三天,在這三天裏,他們不能離開考場,喫喝拉撒都要在這裏解決,對人絕對稱不上友好。

    而自科考誕生的那一刻起,目標其實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打破貴族對官職的壟斷,爲官場輸送一些新鮮血液。

    只是這個目標現在還看不到什麼希望,參加科舉的還是世族子弟,幾百年形成的政治格局,哪是那麼容易破除得了的?

    ………………

    都督府正堂。

    李靖端坐在榻上,一邊處理公務,一邊有人陸續來回報,文院已經閉關,並無一人遲來。

    李靖不時點着頭,間或吩咐兩句,把人打發走。

    他已經爲重開科舉之時準備了一年多,也一直與長安那邊書信往來,不論是大局還是細微之處,他都已把握精準,所以臨到頭來便是這麼一副雲淡風輕,遊刃有餘的樣子了。

    現如今他關注的重心其實已不在科舉這件事上,皇帝北巡,與突厥可汗會盟,留下了皇后在長安監國。

    與突厥會盟之事是當今一等一的大事,他再次瞑目想象了一番,卻只能暗自嘆息,未能參與如此盛會,真是可惜啊。

    再有就是擔心女兒在長安無法壓制羣臣,辦了什麼錯事……只是他這個國丈離的太遠,幫不上女兒什麼。

    好在女兒已經誕下兩個孩兒,皇后之位愈發穩固,只要不出大錯,誰也奈何不得她。

    ……………………

    李靖微微眯着眼睛歇了一會,他已經不年輕了,如今以年近六旬之身,主政江左數載,可謂是政績卓然,顯露出了出將入相的苗頭。

    他這一輩子一直是磕磕絆絆過來的,臨到老了才發跡了起來,可以稱得上一聲大器晚成。

    李靖本人肯定是不服老的,他身體健壯,思維敏銳,精力還很飽滿。

    去年染過一次風寒,一位江左名醫給他診治時就說他有長壽之相,偶有小恙,是他的福氣,出出心火病氣,可脫大病。

    李靖不很深信,卻也有些自得,他李靖還是可用之身,暫時不用擔心老了,病了,回到家中去蹉跎時光。

    ………………

    稍稍歇了歇,他便從案上翻出一份文書看了起來。

    那是一份名錄,他在上面勾勾畫畫,有時會沉思一會。

    這是一份血淋淋的名單,被記到上面的人,一隻手已經在跟閻王爺打招呼了,容不得他不慎重。

    這還是科舉的首尾,江左的科舉能這麼順順利利的舉行,他可沒少下了功夫。

    等到科舉舉行完畢,一些人必須要處置乾淨,爲下一次科舉做個警示。

    其中一部分人可以直接殺了,一些則要報上朝廷,另外一部分人倒是可以酌情免了死罪,這是李靖的權力。

    他手中的筆輕輕一劃,可能就是一條性命沒了。

    這些人主要的罪名就是在科舉當中上下其手,可以說是花樣百出,罪名最重的兩個是江陵城中的高官,竟然想泄露考題,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查實之後,都已被李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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