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647章 沈九
    張升,孟讓,楊德方,劉慶和,鄭虔相,郭舉……

    一個個名字出現在牛進達耳邊,陸續調往大軍前軍,而和秦瓊交好的吳黑闥,和程知節稱兄道弟的郝孝德兩人成爲大軍前驅。

    都到了潼關關下了,前驅肯定是要頭一個攻城的,而之前那些人,卻都是李密舊將,聚集在單雄信,程知節,秦瓊身邊,抱團取暖。

    這個時候,牛進達對秦瓊兩個人去向的猜測已經有了八九分的把握,這兩個狗孃養的肯定扔下大夥兒悄悄逃了……

    他跟隨秦瓊的年頭可不短了,從來可以說忠心不二,在張須陀部下的時候,他只認一個秦瓊,張須陀的將令都可以不聽。

    隨秦瓊投李密,他沒有二話,再投王世充,他還是率軍跟從,毫不猶豫的爲秦瓊斬殺懷有二心的軍中將領。

    可臨到了來,卻被人棄之如敝履,人家偷偷走了,竟然連聲招呼都跟他打,這儼然是將他們這些人都置於了絕地。

    借刀殺人嗎?

    想及從山東一路走來,多少人就這麼倒在了各種各樣的背叛之下,這次終於輪到他牛進達了嗎?想到這些,牛進達心中的憤恨可想而知。

    十年的交情,輕飄飄就沒了,套在脖子上的鏈子一下子斷掉,牛進達表示很不適應,頭一個想到的其實不是給自己和部下們找個活路出來,而是怎麼找到那兩個王八蛋,先弄死他們再說。

    他可比王世充瞭解秦瓊秦叔寶,那人從來是將恩義放在嘴邊的,做事也從來講究一個大義名聲,審時度勢的本領也不差。

    殺翟讓的時候,他率人冷眼旁觀,後來夥同單雄信等人排擠房彥藻等李密心腹,李密亡後,又和程知節交往,排擠單雄信,同時又聯手吳黑闥,杜才幹等殺了邴元真,說是爲魏公報仇。

    在裴行儉等人大肆殺戮李密親信的時候,他又站了出來,爲這些人求情,並在裴仁基叛反之時,爲王世充出了大力,斬殺裴仁基等叛逆。

    輾轉騰挪,翻雲覆雨間,一個龍驤大將軍就此誕生了,瓦崗餘孽們對他贊上有加,羣起依附,李密舊部們對他感恩戴德,可以爲他出生入死。

    王世充對他信重有加,皇城守衛都交在了他的手上,在洛陽城中,提起秦大將軍來,便是那些門閥世族中人,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贊上一聲,此人仁義無雙。

    秦瓊先後在來護兒,張須陀,裴仁基賬下效力,又投李密,王世充,如今跑沒了影子,應該不是去了晉地,就是去了關西,然卻以忠義而聞名於河南……挺可笑的一件事不是嗎?就說良臣擇主,恐怕也不是這麼一個擇法吧?

    其實,在亂世當中,轉換門廳如此頻繁,也是比較罕見的,就算有着身不由己的苦衷,可卻能接連受到重用,這樣的人有着傑出的才能是必然的,但卻又怎麼會是忠義之人?

    當然,牛進達不會去管這些,想了一番過後,他只曉得,路好像只剩下了一條,對面就是晉地,李定安如今聲勢不小,帶人前去投靠的話……會不會被人再送回來給王世充呢?

    如果秦瓊,程知節兩個先一步渡河過去了,又該如何?

    大局觀這東西,牛進達並不具備,他不知道王世充能不能攻下潼關,也猜不出蕭銑,李定安會不會來扯王世充的後腿,或者幫助他一舉攻入關西。

    念頭亂紛紛的,根本沒什麼頭緒,派了人過河,更像是走投無路的瞎貓想要碰上個死耗子的行爲罷了。

    樹倒猢猻散,牛進達就是跑的還算比較快的那隻猴子。

    當然,他也感受到了王仁則對他的防備,而他其實並不算在意,別看他手下現在只有一千人馬,卻軍中從伍長到營尉,都是他從山東帶出來的老部下。

    但要有個不對,能給他留出暴起一擊的時間,王仁則那點人馬在他看來,皆如土雞瓦犬一般,不堪一擊。

    他現在其實就是在等,等牛猛給他帶回來一個消息,不管好壞,他都是要離開這裏的,大不了和單雄信一般,去山中落草,也好過被王世充當牛一般宰殺了。

    可以說,王世充給他們這些人的印象太糟糕了,一旦到了危急關頭,竟然沒誰會想着王世充能網開一面,留給他們一條活路的因素。

    於是局面愈加明顯,衆人離心之下,河南大軍雖衆,可敗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這支大軍的頭頂。

    正煩躁間,賬外有了響動,沒等親兵進來通報,一人已是掀開賬簾,邁步走了進來,伴隨着的還有爽朗的笑聲。

    “牛將軍這是在做什麼?如今軍情緊急,諸事繁忙,將軍卻獨自在賬內徘徊,哈哈……可是有了異心不成?”

    牛進達驚了驚,一雙眼睛頓時冒出了兇光,盯着來人半晌,才陰測測的道:“沈將軍不在自家營中呆着,卻到俺這裏胡言亂語,是覺得俺好欺不成?”

    來人一口的河南腔,聲音很大,可個頭並不高,而且非常瘦,走進來後,像跟不高不矮的杆子一樣戳在那裏,滿是疤痕的臉上,帶着成竹在胸的笑容。

    他叫沈青奴,聽說當年自稱沈九,後來聞費青奴勇名,又受其恩,費青奴死後,洛陽城中便多了一個沈青奴出來。

    即便胸有成算,此時被牛進達那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沈青奴也生出了些懼意,心裏不由自主嘀咕着,他孃的,這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鬼怪就是嚇人,也不怪兒郎們勸自己別要招惹他們。

    可現下這種時候,爲了大家性命着想,什麼樣的妖魔鬼怪,怕是都要打一打交道了。

    避開牛進達的目光,沈青奴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這些年來練就的無賴兒本事,大咧咧的便道:“聽手下兒郎說,牛校尉去了對岸,俺還不信,於是親自去瞅了瞅,嘿嘿……這會兒便來向牛將軍討杯酒喫,牛將軍不會吝嗇到連杯水酒都不招待於俺吧?”

    牛進達斜眼看了看這人,沉吟片刻也樂了,大手一揮,“來人,搬壇酒進來。”

    事情明擺着的,這人抓住了他的把柄,卻沒去跟王仁則高密,卻先來見自己,不定就是想討些什麼好處,這年月,還有什麼好處可得?

    其實,沈青奴這人根本不入牛進達法眼,此人乃東郡人氏,沒什麼家世可言,可在洛陽名氣卻不小。

    這人的來歷很有些傳奇色彩,所以牛進達聽到過一些傳聞。

    沈青奴家裏世代務農爲生,照姓氏來看,應該是地道的漢人,江南沈氏是大姓,在晉末戰亂時節,南北姓沈的幾乎都能跟吳興沈氏扯上點關聯。

    當然了,就算姓沈,也不可能都是江南沈氏後裔,像沈青奴就是如此。

    他的父母以及長兄都死於建造東都洛陽的勞役,其餘兄弟幾個,失去了田地,生活無以爲繼,於是結伴一路乞討來洛陽尋找父母屍骨,不遠的路途,對幾個沒長成的孩子來說,其中艱辛真的可以說是一言難盡。

    到了洛陽的時候,就剩下了一個命硬的沈青奴。

    於是洛陽城中便多了一個姓沈的乞兒,如今他臉上的疤痕,其實就是在洛陽城中熬過幾個冬天留下的凍瘡所致。

    那會兒到底過着怎樣一個暗無天日的日子,只有沈青奴自己知曉,隨着漸漸長成,沈青奴便以兇殘以及詭計多端在乞兒中有了名氣。

    於是,洛陽城中的黑社會在大局連續動盪之中,迎來了一個新的主人,因其人經歷過九死一生的苦日子,所以自號沈九,名字很快傳開於洛陽市井之間。

    時值楊玄感作亂,率軍攻洛陽,沈九召集徒衆,自稱乞兒軍,助官兵守城,於是得功爲鷹揚校尉。

    後來被費青奴收入麾下,隨王世充征戰時,費青奴戰死,沈九率人拼死搶出了費青奴屍首,葬於洛陽城東。

    後來王伯當在獄中自盡而亡,其實就少不了沈青奴等人的手腳,因爲當日正是王伯當斬殺了費青奴,用沈青奴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王伯當狗賊與乞兒軍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以說,這人同樣是隋末傳奇的一部分,光以經歷而言,起伏跌宕之處並不比旁人差了,只是和牛進達天然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沒什麼交情可言。

    而沈青奴出身草莽,爲人也比較陰毒,和衆人也攀不上交情,所以地位一直不高,只是他麾下的三千乞兒軍,大多都是洛陽城中無依無靠之人,苦大仇深的抱團在一起,最是團結不過。

    加之他們又是洛陽的地頭蛇,消息很是靈通,宮內宮外的事情,很多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幾乎不用什麼政治智慧,他們就能趨吉避凶,所以,如今在二十多萬大軍當中依舊能佔據一席之地。

    就像牛進達派了牛猛過河的事情,能瞞過王仁則,卻就是瞞不過沈青奴。

    “牛將軍要尋誰去投靠,不關俺什麼事,大樹要倒了,乘涼之人肯定要另尋他處躲一躲嘛……皇帝待咱們也不怎麼樣……這麼說吧,俺和手下兒郎們也想尋個安穩去處,只要牛將軍點頭,咱們今後就跟着牛將軍喫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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