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707章 鬼怪
    姑藏太子府,漢王李破使者宿處。

    驚魂未定的範文進不顧太子府護衛勸阻,大晚上的便執意將扈從聚在了一處,吩咐他們不得離開自己身周左右。

    與此同時,太子李伯玉正擁着自己寵愛的侍妾,打算快樂一下,精神上挺亢奮,倒也沒忘了正事,他在想着將李定安和梁師都的使者都引來府中,自己那個該死的弟弟又會如何的暴跳如雷呢?

    得到稟報時,已經箭在弦上的他不耐煩的將下人打發走了,隨口還吩咐,只要使者們不離開府中,他們要怎樣便怎樣。

    這會其實他還在暗罵,漢王李定安派來的人半死不活的,遠不如梁師都的使者看着順眼,一旦父皇……等他登上帝位,那麼倒是可以和梁師都好好說說,結爲盟好,儘可雄踞西北,還怕什麼李淵之輩?

    說起來太子府並非沒有幕僚,在涼國朝中也不是沒有友好,可梁碩暴斃卻讓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

    梁碩此人不但是吏部尚書……雖因李軌忌憚,未曾晉爲尚書令或者尚書左僕射,可實際上,他就是尚書省中一言九鼎的人物。

    和中書侍郎關謹等一道,把持朝政,又兼太子師,爲儲君寶座之下最牢固的一根支柱,作用更像是當年的高熲,高熲一去,楊勇隨之被廢。

    這樣的故事好像正在西涼重演,梁碩自然遠不如名臣高熲那麼強大,爲人處世上和高熲也是截然不同。

    梁碩這個人爲人端肅,卻又足智多謀,無疑是這年頭極爲寶貴的那種人才,可性情上確實偏於激烈尖銳,敬佩他的人很多,可他的敵人同樣遍佈朝野內外。

    而不論敵友,幾乎所有人都怕他,換句話說,梁碩是亂世用重典這個說法的堅定支持者,要是被他看不順眼了,你倒黴會非常的快。

    這樣一個人如果能得到李軌的全力支持,放手施爲,完全可以讓衆人俯首聽令,不敢有絲毫妄動。

    可事實上則是,李軌對梁碩越來越是不滿,並對他的纔能有所忌憚。

    據說梁碩爲官清廉,家中用度很是簡樸,出行的時候,從人不出十數,儀仗弊舊,內宅之中,妻妾各一,奴僕也少,很有開皇年間的臣下們的風範。

    可李軌之前就是大富翁,當了皇帝之後不能說窮奢極欲吧,也不會過於節省,給自己修建宮宇,製作皇帝儀仗,服飾等等,比較鋪張。

    這位涼國皇帝在和以梁碩爲首的舊人們飲酒的時候就常常勸梁碩,咱們都來到這個地步了,坐臥出行,都要有臉面,不能讓人說咱們寒酸吧?

    於是梁碩就反過來勸皇帝務求節儉,畢竟現在西北喫不上飯的人還有很多,要是皇帝能將這些不必要的鋪張浪費節省下來,多少人會因此而活,您的名聲也會更上層樓。

    一次兩次是這樣還成,時間長了,結果那還用問嗎?玉女臺的建造其實只是個引子,讓君臣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而已。

    所以便看得出來,以梁碩之性情,不能得到李軌的支持,便無法在朝中做到力壓衆人,領袖羣臣。

    而李軌還以當初涼王府長史曹珍任了尚書左僕射,壓了梁碩一頭,在他兩個最得用的舊人心中,紮了一根刺進去。

    不得不說,這樣的心術,也難怪會是李軌來當皇帝,而不是其他什麼人。

    話題再轉回來,梁碩爲太子師,效果確實很驚人,讓太子地位穩固的同時,其實也把很多有才能的人趕離了太子李伯玉身邊,而梁碩一歿,太子一系震驚之下,很多人就此選擇了旁觀。

    沒辦法,梁碩的光環太耀眼,太子完全被籠罩其中,很難給衆人以信心,府中寥寥幾個幕僚,都在籌備着梁碩出喪事宜,他們的才能也不足以向太子進言,捋清局面。

    更爲可悲的是,和弟弟掐的紅了眼的太子李伯玉沒有意識到,他來到了自他登上太子之位後,最孤立無援的一個時節,還在做着登上皇位的美夢呢。

    對於梁碩之死,他可不止表面上那麼悲傷沉重,其實隱隱的他還有一絲竊喜,他的老師太嚇人了,比他的父親還要嚴厲……

    若非老師死了,他這會肯定在老師面前聽訓,總結接待外方使者時的得失,不可能摟着美人快活。

    嗯,這位太子殿下還真和範文進的評價差不多,師喪之中,父親又是重病在牀,他卻還在內宅宣淫,果然不知禮爲何物。

    而在如此局面之下,還來尋歡作樂,才能上也不用指望。

    沒心沒肺的太子殿下如何如何,此時不論是梁師銘還是範文進,都不會去關心。

    範文進有感局面惡劣,令他寒毛直豎之下,收攏了扈從在身邊,隨即命人去見梁師銘,兩個人畢竟一道來到涼州,可能要同患難一次了。

    但這完全是範文進一廂情願的想法,人家梁師銘卻不敢苟同,他在亂局中看到了一統西北的“契機”。

    李軌快要死了,梁碩已經死了,他想的是,這兩個人一去,涼國必亂,梁國大軍離着西涼不遠,近水樓臺先得月啊這是……嘖嘖,如此天賜良機,怎能輕易放過?

    西北戰亂的既得利益者,從來不怕什麼紛亂,他們也喜歡在亂局中來個火中取粟,爲此,他們很願意壓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估計就算是李破曉得了此時梁師銘的想法,也要道上一聲佩服呢。

    於是,範文進得到的回稟是,人家梁師銘喝醉了已經睡下,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這會已經被弄的有點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敏感的好像一戳就能跳起來的範文進,在從人的回稟當中嗅出了濃濃的不詳氣息。

    喝醉了?睡了?這會誰還能喝得下,睡得着呢?怕是有了什麼其他心思吧?

    想到這個,範文進當即道了一聲愚蠢,你梁師銘有什麼能耐,走了一路誰還看不出來?在涼州這樣的虎狼之地,還不願跟他聯手,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混賬東西,難怪梁師都不能奈何得了孤立無援的靈州,原來麾下盡多無能之人。

    得到回報的範文進鼻子都被氣歪了,很想帶人去並了梁師銘,把那顆自以爲是的腦袋砍下來再說。

    實際上,範文進更想領人立即衝出太子府,逃出姑藏城去,他可沒有梁師銘那樣沒來由的信心,情勢如此險惡,他更不會生出半點力挽狂瀾的心思,他不是百折不撓的張騫,只是一個不幸被派到這裏出使的使者,沒有那麼強烈的使命感,自然便以保住自己性命爲主。

    這也正是李破猶豫再三,纔派了他來涼國的根本原因,無人可用,只能拿範文進將就一下了。

    就在範文進咬牙切齒,想要和扈從們商量一下,怎麼才能在變亂來臨之前,逃出姑藏的時候,自進了太子府,就不見了蹤影的關實又出現了。

    範文進大喜,以這人地頭蛇的身份,又神出鬼沒的好像很有辦法的樣子,糊弄這人一下,是不是能找到出城的辦法呢?

    這肯定是病急亂投醫的行爲,可也不能怪範文進,因爲入城之後,好像就碰到這麼一個比較靠譜的人。

    可關實他是糊弄不了了,因爲關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陪着一箇中年人來到了範文進的面前,中年人叫李贇,任職內史令……

    好吧,刺激的事情經歷的太多,又太過頻繁,範文進已經能做到見怪不怪了,他也沒那個力氣再去震驚什麼。

    內史令李贇,範文進聽說過這人的名字,同樣是李軌起家時的功臣之一,和李軌,梁碩他們都是同鄉。

    這麼看來,其實涼國朝中的核心,就是個老鄉會,所有管事的都是李軌當年的鄉黨和友人,在這一點上,很符合農民起義的特徵。

    只是不管怎麼說,李軌這人還是很寬容的,沒有義軍首領們那麼暴戾,一旦得勢,就拿當年的親近友好開刀。

    可現在梁碩還是死了,於是曾經稱呼他李大哥的人們,各個自危,所以說,不管是劉贇還是關謹,甚或是曹珍出現在範文進面前,都不會是什麼意外。

    “深夜冒昧造訪,還請賢弟莫要見怪。”關實稍稍引見,身形健朗,頭髮卻已花白的李贇便抱拳道了一聲罪。

    這是個讀過書,殺過人的人,這樣的人對你稱兄道弟,定然不是簡單之事,可範文進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文進久聞李公大名,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廳堂之中,一燈如豆,外間數十個從晉地隨行而來的軍兵,將房前左右守的嚴嚴實實,範文進之所以還想着能僥倖逃出城外,就是因爲有這些代州悍卒在。

    這裏面沒有一個人能給他出出主意什麼的,最大的只是個營尉,也是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可見,李破也沒想着讓手下的人才來西北“送死”。

    可這些出身代州邊塞的軍卒都是老兵,和當年去長安的五百人又不一樣,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戰爭考驗,各個悍不畏死,和代州騎軍早已融爲一體,就算是自己戰死在這裏,也不會將使者置於不顧的。

    換句話說,李破差不多是派了一羣死士,跟着範文進一道來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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