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1548章可笑
    像鄭從師這樣的人在突厥還有一些,可和當年北方邊塞衆人,要麼受官於突厥,要麼乾脆蜂起北竄的時節相比,如今還留在草原上的人已經不算多了。

    隋末戰亂的那些年,突厥無疑是最大的受益者,北邊的小可汗就封了十幾個,投入突厥懷抱的隋人更是多不勝數。

    時人都說,突厥之盛,亙古未有,那不是突厥自身真的有那麼強大,而是北方官民軍將眼見天下大亂,紛紛投胡所致。

    當年始畢可汗兩次率軍南下,其中就有一部分是隋人降將,所以聲勢才能那麼浩大。

    鄭從師就是當年幽州那邊的官員,逃去突厥之後,憑藉着自己的聰明才智,得到了阿史那多聞的重用,並娶了阿史那多聞的女兒,正經的鐵桿帶路黨的路數。

    只是現在還在爲突厥人效力的中原人不比那會了,很多人水土不服,都死在了草原上,還有一部分人或者被突厥人殺了,或者是被當做炮灰給消耗掉了。

    投靠異族的人下場大多都是這般,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這麼多年像鄭從師這般僥倖活了下來,還能在突厥得到官職重用的人,已不多見。

    說起來,因爲突厥王庭的主人是前隋義成公主殿下,收攏的前隋降人反而要多一些,阿史那多聞賬下的隋人,則寥寥無幾。

    …………

    鄭從師向阿史那多聞獻計,私語半晚,陳說利害,終於勸得阿史那多聞點頭。

    出了帳篷,鄭從師立即裹緊了身上的皮袍子,呼吸着半島上溼潤中帶着陰寒的空氣,心裏也是哭笑不得。

    都什麼時候了,這位可汗卻還在猶猶豫豫,以前那般雄心勃勃,殺伐決斷的樣子難道是裝出來的?

    突厥人面臨的困境太明顯了,退兵,穩定人心,等等等等,說到底這一切都是爲了保存實力。

    在這裏一旦傷筋動骨,回去之後面對的將是西邊吹過來的寒風。

    所以在鄭從師看來,與其和唐軍在這裏做無謂的僵持,或是廝殺上一場,不如在局面還沒有變得更爲不利的時候,向唐人低頭。

    唐人啊……大隋亡了,這纔多少年,不過也不稀奇,自魏晉以來,南邊的王朝各個短命,倒也不缺大隋一個。

    唐人能佔得天下多久?也待商榷,反正他是不太看好,當初南邊大亂,各色人等紛紛揭竿而起,死的人一片一片的,如今重歸一統,如何收攏人心就是個大問題。

    大家人腦子打出了狗腦子,不知種下了多少仇恨,難道換個人來做主,大家就忘了流下的那些鮮血不成?

    而且大唐才立國幾年?就發兵來攻打高句麗,那位大唐皇帝怕是和楊廣也差不許多,只顧着自己的功業,不會去管其天下人的死活。

    …………

    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只是有一點比較確定,他可不想跟着突厥人一起在這裏等死,怎麼也得尋一條活路出來。

    不成的話他就乾脆率人投唐,因爲他在阿史那多聞的神色言談之間,已經察覺到些不詳的氣息。

    世事艱難之時,有的人鎮定自若,一副雄主之像,有的人則神思昏聵,每個決定都顯得那麼的狂亂和無措。

    就像阿史那多聞,決定起兵征伐遼東,當時這個抉擇也許並不算錯,可突然丟了老巢之後,這位可汗大人的表現便急轉直下。

    突厥人啊,好像每個人都熱衷於權力,但卻少有能承擔權勢之重的英雄豪傑。

    …………

    “報,有突厥人來到寨前,說是突厥可汗派他們前來,想要見大都督一面。”

    此時李靖正在賬中跟公孫安說話。

    自突厥人不再大舉襲擾,唐軍的各寨之間的流通也就恢復了通暢,人們來來往往的都在準備着過冬諸事。

    就是大規模的軍隊調動還不成,因爲突厥人虎視在側,確實牽制住了唐軍的兵力調動,不然的話,平壤城不可能守到現在。

    前幾日兵部郎中劉朝宗被李靖召到軍前,李靖命他率人儘量探查一下東邊的消息,自突厥人南下之後,大軍主力便和李年所部失去了聯繫,也不知道那邊戰況如何了。

    劉朝宗執掌的是軍情司,領着的那些人一個個鬼鬼祟祟的,和大軍的斥候不是一個體系,此時的局面正是能用到他的時候。

    劉朝宗領命而去之前,向李靖薦了公孫安,李靖很給面子,於是公孫安便也領了李靖親軍護衛之職。

    公孫安不很情願,他之前在軍前立下大功,正是想要再接再厲,多弄些軍功的時候,卻被調來李靖身邊,一腔的熱血被澆了個透心涼。

    嘟嘟囔囔的還想跟叔父據理力爭,讓劉朝宗很有點兒大不由爺的感覺,之前他在後面聽說公孫安率領陌刀兵跟高句麗騎兵一戰的時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公孫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可不能喪在此處,之前真不應該想着讓其出來見見世面,讓他領着羽林軍來到陣前。

    本來想着羽林軍是皇帝親軍,軍前將領們就算再是沒腦子,也不能把羽林軍放到陣前跟敵人交手。

    沒想到趙世勳那個傢伙,還就這麼做了……

    …………

    所謂薑還是老的辣,公孫安那點小心思,劉朝宗一句話就給他滅了,“你新婚不久,若有個好歹,還想不想平安回去見她了?”

    公孫安對自家媳婦可寶貝着呢,一聽這個便覺着叔父說的有道理,攻城戰他也見了,兇險的很,自己帶人上去也未必能毫髮無傷的退下來。

    別說缺胳膊斷腿,或着乾脆丟了性命,便是臉上被人劃上一刀,回去了也沒辦法跟自家婆娘交代不是?

    要不怎麼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呢,有了牽掛,男兒志氣也便有所消磨,要是保衛家園還則罷了,這種境外作戰,心理上便大不相同。

    沒有信仰作爲支撐,只一個建功立業的說法,可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捨生忘死的去戰鬥。

    於是公孫安老老實實的來了中軍,李靖現在的護衛都是羽林衛士,倒也不缺他一個,作爲羽林將軍,正好統領他們。

    這些日子李靖閒着沒事,就會問問公孫安京師的事情,比如說京師的政局,人事上的變換等等,話題很多。

    而且公孫安的少年時代幾乎都是在晉陽的漢王府中度過,說起那會的事情來,李靖更是聽的津津有味。

    作爲皇帝的丈人兼老師,又有着君臣之義,可說起對皇帝的瞭解來,他甚至不如趙世勳,陳圓等人,很多事情都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

    隨着和公孫安陸陸續續的閒聊,皇帝的形象在他心目當中便也具體了許多。

    仗打到現在,李靖也麻了,若是手中能有一支夠分量的騎兵,他能把遼東給佔下來,可步軍……只能穩紮穩打。

    這麼拖延下去,別的倒也不怕,就是朝中有點不好交代,二十多萬唐軍精銳,人喫馬嚼,戶部那些人先就得罵娘。

    說不定現在參劾他的本章已經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之上,能壓下那些聲音的,只有捷報而已。

    所以說啊,誰都不容易。

    …………

    正說話間,聽到來人報說,公孫安心中一驚,不由道了一句,“突厥崽子來做什麼?”

    李靖捋着鬍鬚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去把人帶過來吧。”

    來的正是鄭從師,他還真不含糊,孤身犯險,來唐軍大營當中面見主帥,膽魄不小。

    …………

    見了李靖,他捶胸施下軍禮,“滎陽鄭從師,見過將軍。”

    李靖端坐不動,打量了一下,便沉聲道:“滎陽鄭氏?”

    鄭從師擡頭,“末將涿郡人,出身滎陽鄭氏小白房,細枝末流,名聲不顯,不孝的很了。”

    李靖面無表情,不爲所動,來的是突厥人還是漢人,對於他來說沒什麼分別,更不值得奇怪。

    突厥人能在長安做官,中原大族子弟自然可以爲突厥效力,這年月就是這麼個情況,李破要是見了,估計要在心裏嘟囔一句狗漢奸,李靖卻是處之泰然,覺着沒什麼不對。

    只是言語之上,卻要問上一句,“確實不孝的很,四姓高門,屈膝於突厥,怎還有臉來俺面前說話?”

    鄭從師既然投了突厥,臉皮已然不要,這點言語傷不到他,只是笑道:“失國之人,顧不了那麼多。

    將軍也應曉得,當年四姓中人好大名聲,卻還不是爲鮮卑奔走?

    聽將軍口音,應是關西人吧?關西豪望,漢姓可還存乎?”

    這話說的分外犀利,滎陽鄭氏好歹還是漢姓大族,關西人可就不好說了,扒上祖宗三代,血脈純粹的可不多見。

    當年的漢家四姓,沒有一家是關西族類,由此可見,當年關西衆人雖領天下風騷,卻非承以漢家之望。

    …………

    李靖自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哈哈大笑,擺手道:“口舌伶俐,倒不愧是鄭氏中人,坐下說話吧。”

    鄭從師鬆了口氣,拜謝道:“多謝,還未敢問,將軍高姓?”

    突厥人來的太過匆忙,和唐軍交手數次,唐軍固守不出,突厥人竟沒捉到什麼俘虜,加上淵蓋蘇文等人對唐軍也所知寥寥,到了現在,他們竟然還不知唐軍由誰在領兵。

    你說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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