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1582章年關
    “雲內舊事,如今想起來還是如夢如幻。

    光大既然去過雲內,就應該曉得那裏以前是什麼樣子,如今又是如何,陛下治民,向來不遺餘力,那時陛下也總把民以食爲天掛在嘴邊。”

    竇誕贊同道:“是啊,陛下愛民如子,朝野盡知,所以凡有惠民利民之策,便不需猶豫,直奏而上便是。”

    蘇亶擺了擺手道:“說起此事,並非是想爲陛下歌功頌德,陛下愛惜臣民,是吾等之幸也。

    所以做起事來的時候,要記得這個。

    話咱們說回來,重立司農寺,並非只是爲了分戶部之權,前些年各處都有戰事,還有查錄民籍,分發田土等事。

    再有高慎一案,牽扯戶部甚多。

    那時戶部的人一個頂兩個在用着,當時正是用人之際,所以說光大來的是時候,方一歸唐,便任戶部侍郎重職。

    咱們這些爲官之人啊,先要有人保舉,之外家世,才能等等缺一不可,但最終看的還是際遇,不然哪能身居高位?”

    竇誕不住的點着頭,可在心裏卻覺得蘇元宰有些囉嗦了,爲官之道他竇光大不明白嗎?何況說的又是他自己,何須你蘇元宰來評說?

    可他並沒有再行插話,你彎子繞的這麼遠,俺倒想聽聽你能有什麼真知灼見。

    也就是到了年末,不然以他們兩個的職位,除了去府中私話,在衙堂之上哪有這麼清靜交談的機會?

    蘇亶倒是說的興起,飲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接着道:“不論是戶部還是司農寺,都起於舊時九卿之大司農。

    職責之上必然多有重複,什麼事該司農寺管,什麼事又得歸於戶部,北齊時便隨人事而動,如今其實也是一般。

    陛下之前斥責於你我,根子上就在於此,但說起來,陛下真怪罪的卻非這個,而是你我相爭,卻把正事給耽誤了,也就有了誤國誤民之說。

    陛下看重於此,你我也就不算冤枉,之後必然要想法子來補救才成,不然陛下可就不是說說而已了。”

    竇誕點頭稱是,接着便問,“那以尚書之見,又該如何補救?只是把倉房修好即可,還是說另有周全之法?”

    蘇亶失笑,拿手點了點竇誕,“光大太過心急,怕是有失穩重啊。”

    竇誕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猛的竄起來的火苗,暗罵了一聲混賬東西,東拉西扯就沒一句實在話。

    俺竇光大七尺男兒……等你哪天落在俺手裏,定要你知道俺的手段。

    蘇亶施施然的看了看竇誕那難看的臉色,知道對方不痛快,可那又怎麼樣呢?不說職位,就一個開國公的爵銜,壓住這廝就綽綽有餘。

    咱們這些人在凌煙閣上坐着,你當是開玩笑嗎?那是能喫用一輩子的功績,碰上哪個也不會心虛。

    當然了,他也沒做的太過,接着便道:“光大想要釐清值守,易爾,但我以爲,應先從自身而始,司農寺中那麼多官署,管的太過寬泛。

    即便俺這裏退上一步兩步,戶部其他人等也不會答應的,麻煩自始至終都在,還談什麼和睦相處?”

    說了半晌,茶湯換了兩輪,也就這番話最爲實在。

    竇誕皺起眉頭,沉吟片刻道:“司農寺十五署監,皆依例而設,尚書以爲,哪些……”

    蘇亶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這話就不用提了,哪些該有,哪些又該廢止……無論戶部,還是司農寺,皆非吾等私產,咱們說了不算。”

    竇誕搖了搖頭,“雖非吾等私產,可職責所在,尚書與俺若不能互通聲氣,其中分寸便很難把握吧?”

    說到這裏,竇誕終於忍不住亮出了早就藏好的利刃,“更何況,陛下於我說,農林牧副漁,該管的就儘可管起來,不需顧忌太多。

    尚書追隨陛下久矣,可知陛下之意若何?”

    聽了這話,蘇亶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目光銳利的盯着竇誕,似乎是想要判斷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形終於出現了,司農寺十五個衙署,管的事務真的非常寬泛。

    農事,牧業,倉儲,園林,湯泉,水利,鹽政,茶政,棉麻竹業,釀酒,漁業,乃至於宮苑,貴族官員們的私產等等,都在司農寺監管之列。

    如果讓他們把職權做實了,便也會成爲一個足以跟六部抗衡的衙門,最大的受害者不用問,當然是戶部無疑。

    真要這麼劃分權責的話,事權歸司農寺,戶部只保留稅權,那虧可就喫大了。

    按照蘇亶之前的想法,司農寺可爲戶部之輔,就像是戶部多了個侍郎,也就算了,反正竇光大以前本來就是戶部侍郎嘛。

    可現在……若是陛下親自開口……

    想到陛下的爲人秉性,蘇亶心裏一哆嗦,事情不好辦了啊,這說明陛下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想到這裏,不覺間竇誕在他眼中就變得面目可憎了起來。

    “看來陛下對光大很是信重啊。”蘇亶沒有蠢到直接問竇誕這話是真是假,只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酸話。

    竇誕則回了一句,“哪比得上尚書,也許……陛下也只是那麼一說而已呢?”

    蘇亶暗罵了一聲不當人子。

    兩個三品大員的勾心鬥角,每一句好像都帶着刀光劍影,你來我往,誰也別想佔盡上風,可謂精彩至極,卻都沒有撕破臉皮,算是將官場上的爭權奪利紮紮實實的演繹了一番。

    不過就像蘇亶所言那般,戶部和司農寺的職權之爭不是他們兩個人說了算的,現在兩人說話,便如竇誕所說,算是私下裏先溝通一下。

    這裏面必定會帶着妥協和爭競,在朝爭當中,沒有妥協的勝利在大局上往往和失敗等同。

    蘇亶追求的不是廢止司農寺,竇誕所求也非重領大司農之位,這樣一來,他們便也有了妥協的餘地。

    當然了,妥協之前,蘇亶是一定先要弄清楚皇帝的心意的。

    竇誕的意思已經表達的非常清楚了,你與其和我爭論不休,不如去看看工部那邊有什麼收穫。

    工部不是經營產業的地方,這個誰都明白,所以說戶部的操弄空間很大,而稅賦上一旦有所增長,那纔是戶部的功績所在。

    至於那些苦活累活,不如都交給司農寺來做。

    兩人註定商量不出一個結果,有志一同之處在於,來年各郡縣倉房的修繕兩邊要通力合作,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而此次商談,兩人也都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最終的角鬥場,是在中書,或者是御前,看這形勢,下定論還早着呢。

    …………

    元貞六年年關不期然的到了,天上下起了小雪,整個長安城好像都冷清了下來。

    京師各個衙署盡數休衙,人們大多也躲在家中,和家人喫上幾頓團圓飯,不再出來走動。

    養精蓄銳間,大家都在等待今年上元節的到來,那纔是長安城釋放熱情的時候。

    宮中亦是如此。

    除夕之夜,辭舊迎新,皇帝和皇后在清寧宮設宴,把宮中的嬪妃都招了來,歌舞聲聲,共度除夕。

    看着滿堂盛景,皇后李碧舉杯邀飲,“但願年年如此,歲歲如今,來年夫君之功業,更上層樓。”

    李破舉杯,“既然更上層樓,又如何能年年如許?我看啊,最好是一年一個樣子,不然豈非無趣的很?”

    李碧笑道:“還是夫君大氣,來,我敬夫君一盞。”

    李破哈哈一笑,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嬪妃們見狀,趁着歌舞的間隙,紛紛來給皇帝皇后敬酒,敬酒詞更是花樣翻新。

    一輪飲罷,李破已是微醺,心說宮裏的酒果然比去年強了許多,嗯,這纔對嘛,日子一年比一年好過,也不枉我費了那許多力氣。

    可李碧又來作妖,假模假式的嘆息一聲道:“看看看看,都是熟面孔,也三四年了吧?宮裏還是這些人,夫君就不想納些新人入宮?”

    李破不懼這個,“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你家夫君可不是那種喜新厭舊之人。”

    他這話貼心暖肺的,李碧想不高興都不成,又敬了夫君一盞。

    李破隨後便道:“怎麼沒見真妃?”

    真妃就是新羅王女金勝曼,她是今年隨皇駕從洛陽到的長安,隨後便入宮爲妃,也算是大唐立國之後,大唐與外邦聯姻第一人。

    李破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在宮中另設職位,之後凡外邦入宮之女子,永同此例。

    這和朝中的加官其實差不多,隱含的意思也很明顯,外邦女子入宮爲妃嬪可以,但其所誕之兒女,是沒有繼承權的。

    她們在宮中的地位也比不上那些大唐的正位妃嬪。

    貴妃,三夫人,九嬪,都乃朝廷規制,有着無比明確的正統性,而外邦女子入唐,不管你身份有多貴重,皇帝也只是隨口分封,和之前那些有着明顯的區分。

    此時李碧稍稍白了丈夫一眼,就知道丈夫會問起,那雙大眼睛是誰看誰迷糊……

    “新羅的年關與咱們大唐不同,按照新羅的風俗,年夜女子不見外人,此時她正陪着她姐姐唸佛祈福呢。”

    李破哈哈一笑,“那以後可得給他們改改,佛祖管的也太寬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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