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北雄 >第1588章私宴(二)
    越是明君在位,立儲的事情越難。

    爲何?因爲皇帝英明,身體只要不出問題,也就不願太過考慮自己的身後之事,即便立下儲君,太子的地位也往往會很尷尬。

    皇帝不想分權於太子,那太子就只能無所事事,且得熬呢,很多時候熬着熬着,皇帝大臣們看你太過平庸,就會起了另立儲君之心。

    由此每每都會伴隨着激烈的朝爭和動盪,就算儲君最後熬到頭了,登基稱帝,面對的也是一片亂局。

    所以蕭禹說的一點也沒錯,前漢二十九帝,有一多半都是幼年被立爲儲君,幼年登位的就有七八人,都免不了受到婦人以及權臣挾制。

    一個孩子能鬥得過誰?大多都是早幺的結局,幾個硬生生殺出來的,手上也必定沾滿了至親的鮮血。

    這也讓前漢的歷史,充滿了血腥的內部鬥爭,不然以其強悍的軍事力量,也不會容匈奴猖狂那麼久。

    無法聚集內部力量,來全力對付外敵,嚴重的損害了國家利益。

    …………

    “臣也以爲皇子尚在幼年,正是尚學之年,不宜施加重任,但皇子今年八歲了,一直養在宮中,怕是不妥。

    陛下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臣覺得是該到了放皇子出宮,見識一下天地廣闊的時候了。”

    兩位宰相說話都力求簡短,所謂言多必失,這不是顯示自身才學的時候,不能讓皇帝會錯了意。

    所以他們的意見很明確,皇帝皇后都還好好的,立儲之事就不用急,先讓皇子出宮歷練一下,看看成色再說。

    兩人都沒提立長之制,也就不算確定自己的立場。

    皇帝現在有兩個兒子,都乃皇后所出,國本已固,倒也不用太過擔心其他什麼變故,而且皇帝皇后恩愛了這麼多年,之後未必不能再生幾個,那就更好了。

    至於嬪妃所出,照現下的情形來看,不太可能有那機會染指東宮,就更讓人安心了一些。

    …………

    李破滿意的頷首,兩位宰相和自己是一條心,是讓人很舒心的一件事,其他人的意見就不用怎麼關注了。

    兩個字,省心。

    就怕遇到那種頑固之人,開口就是立嫡立長,你只要稍微有所猶豫,人家就要死要活,那才叫個鬧心。

    李破本身並不反對立嫡立長之說,因爲好處顯而易見,不用多說,他煩的是拿此說事的人,老子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天下,想讓誰繼承家業就得老子說了算,你個狗東西嘰嘰歪歪個屁啊。

    這明顯是開國之君的思維,充滿了控制慾。

    當然了,歷代帝王都不缺這種思維,可能不能做得到,或者願不願意去做,會不會引起嚴重的後果,便在兩可之間了。

    …………

    “原兒也才八歲,朕確實不太放心。

    你們也都知道,他讀書不太成,爲人處事上還看不太出來,對身邊的人現在倒是有所維護,城府……這歲數也談不上什麼城府。

    這麼說來的話,好像跟朕少年時挺像的,哈哈。”

    這番話聽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語氣中聽不出太多其他的意思。

    就是那種父親說到自家小畜生時的慣用說辭,有點恨鐵不成鋼,又夾雜些喜愛和擔憂。

    溫彥博和蕭禹細細品味着,都不打算開口說話了。

    八歲……一個對於當世男子比較尷尬的年齡,後來的八歲小兒是不會有這種待遇的,剛上小學,什麼都不用管的年紀,任務只有一個,把書本念好就成。

    可在如今這個年代,八歲的孩子……尤其是出於貴族人家,有的幾乎就可以當做半個大人來看待了,因爲他們已經開蒙數載,學會了貴族禮儀。

    有嚴師教導,大人們以身作則,稍一不對,就藤條伺候,也就兩三年下來,總角小兒便已像模像樣的初步知道世情了。

    更何況是皇子,身邊圍着的都是精英,那些有天賦的皇子,在八歲其實便已能識得人心叵測,以及如何來運用手中的巨大權力了。

    之所以說這是個尷尬的年紀,還是因爲心智並不算成熟,握住權力的手還那麼稚嫩柔弱,即便身邊最忠誠的臣下,也不會對你有過高的期待。

    這個年紀的皇子,最重要的任務其實不是其他什麼,而是如何討好自己的父母,獲得他們的寵愛,以便能在兄弟之間脫穎而出。

    像李淵那樣,幾個成年的兒子爭奪儲位,鬧的內外喧囂,人人自危,其實是比較特殊的情況。

    &nnbsp;這裏面有李淵自己不想放權的問題,也有當時大環境的影響在裏面,李淵是半路出家,兒子們已然長成,有了自己的主意,於是導致大家都是手忙腳亂,被歷史的洪流裹挾着向前狂奔而去。

    那麼中間踉蹌幾下,也屬正常情況。

    而前隋儲位之爭就偏於正常範疇,皇帝,皇后,宮妃,朝臣等等,都有着極長的反應時間,那麼影響也就可控。

    最後楊廣終於把自己的兄長從儲位上拉了下來,順便鬥倒了高熲,這不是一場兩場朝爭能夠完成的了的,而是諸多事件的積累,最終得以實現,這樣的情況在歷史中就比較常見。

    …………

    李破見好就收,試探臣下不能太過,別拿宰相不當幹部,當他們表明自己的立場的時候,皇帝也得再三考量。

    李原也就是到歲數了,不能再養於宮中,那樣的話,日子長了,八成要養成廢物一個。

    不然李破不會隨便的跟臣下談及此事,李碧其實也有些急了,人家那些皇子生下來就要封爵。

    自家兒子可好,現在還是“白丁”一枚,隨着年齡漸長,皇宮怕是也關不住他了,去到外面,就一個光禿禿的皇子身份,怎麼得人敬畏?

    李破自然也希望兒子能爭氣些,表現出足夠傑出的才能。

    可事實上則是,他對自己的兒子沒有太大的期待感,李原並沒有在小的時候表現出什麼異常的天賦。

    讀書不太成,心眼好像也不太多的樣子,反而還比較貪玩胡鬧,和平常人家的孩童沒什麼兩樣。

    所以現在他見到李原的時候,就會時常安慰自己,有自己這樣的父親,打下一片紮實的基業,兒子平庸些未嘗不是好事。

    …………

    見兩個臣下給他來了個萬言萬當不如一默,李破也不爲己甚,又和他們喝了兩杯,表明了自己的欣慰。

    不能讓臣下理解錯誤,就是要他們知道,大家觀點一致,我很高興。

    果然,飲了兩杯的溫彥博和蕭禹,笑容都變得真實了起來,顯然明白這是對了皇帝心意了。

    算不得什麼功勞,但能讓皇帝滿意,做臣下的很多時候求的不就是如此嗎?

    君臣一邊喫菜一邊飲酒,又天南海北的閒扯了起來。

    蕭禹酒量淺,不多時便已面紅耳赤,“倭國已滅,陛下名之爲扶桑,百濟,高句麗也爲大唐所除,陛下命之爲朝鮮。

    往南還有琉球,不如陛下也給換個名字,不久亦爲唐土焉?”

    溫彥博樂了,“琉球無甚特異之處,遣一使者前往,琉球定然惶惶而拜,大軍出海也有兩三年了,臣覺得該是歇一歇的時候了。”

    又來跟俺作對,蕭禹心裏怒哼一聲,想要跟溫彥博再較量一番,可想想對方說的話,卻又不得不承認,溫彥博說的很有道理。

    大唐立國六載,就打了六年,尤其是東海戰事,開始的時候,朝中反對聲可不在小,所以只是派了數萬兵馬。

    就是這數萬人在吳王杜伏威率領之下,一戰便擊破了倭國和百濟的水軍,順勢登岸,連戰連捷,直入百濟王城。

    滅掉了百濟的同時,也平息了朝中的反對聲音。

    而到了第二年,動員的兵卒便劇增到了十萬人,由大都督李靖率軍出海,征討倭國。

    待到征伐高句麗的時候,出征大軍的人數已是去到了二十萬人,再加上從倭國,百濟,新羅徵調的從屬人馬。

    水陸人馬足足三十多萬人陳兵於半島之上。

    所以朝中就有人說,攻滅高句麗之戰,其實是打了有三年之久,很多人都很贊同這個說法。

    他們認爲從吳王杜伏威率軍出海的那一刻起,攻滅高句麗的戰事就已經開始了,之後大戰近十數,小戰數十次,才敉平東海,整個算下來,也就構成了大唐的東海戰略。

    …………

    仗打了三年,可以說是糜耗無數,大軍至今未曾班師,再去打琉球,蕭禹覺得自己應該是喝多了,纔會張嘴就亂說。

    也許皇帝也喝多了,只見他欣慰的瞅着兩個臣下,點頭道:“是該歇歇了,海外風大浪急,以前歷代也不是不想出海,但多數爲風浪所阻,眼見得不償失,大家也就歇了出海之心。

    也許合該我大唐國運昌隆,出海至今,船隊從未遇險,和那些島上的倭人,百濟人,高句麗人征戰,都屬勞師襲遠。

    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我,卻每戰必勝,除了軍略定的好,軍前將領指揮得當,將士奮勇等等之外,也只能說是邀天之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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