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
葉雲飛隱約明白，現在的尼古拉二世是怎麼一回事了。
“……因此，象我這樣的人，是沒那麼容易真正死亡的。”
尼古拉二世淡淡一笑，說道：“包括你也應當是一樣……人的肉體總有消亡之日，唯獨精神，強橫方能長久，以至不朽。”
對這話葉雲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情況比眼前的‘尼古拉二世’複雜得多，一時也說不清，只好問道：“那……太平洋夏威夷海域的那次海難……”
“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尼古拉二世出乎意料地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後來的情形你大概也猜到了，我在海難中死了，但精神力卻並未消亡，只是也難以自主……”
“……說得好聽點是憑虛御風，說得難聽點就是隨波逐流，一路飄飄渺渺，來到了俄國，恰好遇到這個尼古拉二世，他酗酒過度，竟至於在寢宮內暈倒，莫名地……我就佔據了他的軀體。”
葉雲飛暗暗皺了皺眉——‘尼古拉二世’說得並沒有什麼破綻，可是很多關鍵地方卻含糊而過，比如說：海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前因後果是什麼？而尼古拉二世怎麼說也是一國王者，就那麼容易被奪舍？！
之前朱月兒對他說過的，天子王者有百靈相助，萬邪不侵，而且天鳳朝有守護者，帝俄不應該沒有吧？！
他並不知道日本還出現了一次守護神獸，仍然難免心中狐疑。
更重要的是，媽媽呢？
媽媽又在哪裏？
就算是‘父親’奪舍了俄國皇帝尼古拉二世，算來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爲什麼沒有聯絡京城的葉家，爲什麼沒有聯絡媽媽？
他擡起頭，這些問題便要脫口而出，可是卻在嘴邊凝住。
迎面正遇上‘尼古拉二世’的目光，或許他有些事情沒有交待清楚，可是那目光中的慈愛卻毫無虛假，父愛如山，這麼多年的關愛和眷戀，在那溫和深邃的眼眸深處表達得如此是如此深沉，更是如此的濃烈。
這一世，葉雲飛的記憶中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愛的滋味，這一刻，他的感受卻是如此的清晰，如此地滿足……
所以，他猶豫了。
尼古拉二世顯然猜到他在想什麼，臉上也泛起一樓滄桑，嘆息着道：“我附身在這具身體之上，足足過了一個多月才能起牀，而且，我和這具身體的也不是很切合，靜養至今，我的左腿近乎是殘廢了，左手也只剩下微弱的活動能力……”
“啊，怎會這樣……”
葉雲飛這纔想起，之前尼古拉二世行動間就顯得很不便的樣子，只是當時自己並未在意。尼古拉二世書寫、取物，用的都是右手，左臂一直垂着不動……
“這倒也沒什麼，與多了一條命相比，些許不便只能算是白璧微暇。”
尼古拉二世反過來出言開解葉雲飛：“之後我悄悄地聯繫了葉府數次，在不便說出身份的前提下，能夠溝通的事物也很有限，唯獨知道的是，你母親……竟然已經離開了……”
他有些微白的鬍鬚抖了抖，情緒有些難以遏止：“天下之大，我竟然不知道你母親現在身在何方，人海芒芒，我都不知道要往何處尋她……”
葉雲飛心中一喜：看來，尼古拉二世
他便想着要不要將媽媽的留言說給尼古拉二世聽，現在他心中已經九成九相信眼前的尼古拉二世就是自己的父親再世了，只有心底還有着最後一絲疑慮。
“我看到你身處西北，以及來到俄國的幾個片斷，但不知道是事出何因？”
這時尼古拉二世反倒是先向他問道：“是朝中有什麼不妥？有人作崇？！”
葉雲飛心中跳了一下，原本想說的話頓時丟開了，擡頭看了尼古拉二世一眼，莫名地有些緊張：“如果說，我是葉雲飛，但又不是你認爲的那個葉雲飛，你會怎麼看？”
“怎麼說？”
尼古拉二世的目光閃了一閃。
葉雲飛咬了咬牙，索性拋開所有顧慮：“確切地說，我只是一個分_身……”
他把天鳳朝幾次大戰簡單說了一下，提到自己‘分_身術’的來歷，以及最近老王家作亂，他一路追殺到西北，在‘天殘地缺大陣’中被剝奪能力，從此有家不能回的經過。
說到這裏，心中有些忐忑：“所以，我……”
眼前一暗，尼古拉二世忽然站起來，用一隻右臂，緊緊將他抱住。
“陛下，你……”
“你受苦了，我的孩子！”
尼古拉二世緊緊抱着他，連聲音都在輕輕顫抖：“不要叫我陛下，叫我父親！雖然……雖然我幾乎從來沒有在身邊照顧過你，這十多年來，讓你受了這麼多苦，真是枉爲人父……”
葉雲飛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那兩個字，“可是我……”
尼古拉二世放開了擁抱，認真地看着他：“你自己覺得，你是葉雲飛嗎？”
“我……當然，是的。”
“所以，你自然就是雲飛，就是我的兒子。”
尼古拉二世擡手輕輕擦了擦眼角，微笑着道：“你身體的每一份記憶都是雲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也都是，爲什麼你還要考慮什麼有所不同？……無論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個同樣的葉雲飛存在，在我面前，你都是最唯一的那個，我的兒子，我的雲飛！”
一陣暖流從心底涌上，葉雲飛差一點就脫口而出“父親”這個稱呼，但最後還是沒有出口。只是眼角一熱，連忙低下了頭。
尼古拉二世眼眸中掠過一絲失望的神情，還是微笑道：“我也真沒想到，我離開短短一年多時間，我的兒子云飛就做出了這麼多驚心動魄的事情，統一全國、戰敗日本……呵呵，好在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你一定要把詳細的經過跟我好好說一說。”
他有些艱難地轉身，拿起酒壺，給自己和葉雲飛都斟了一杯酒，笑道：“來吧，你的成人禮我不在，這杯酒，就當祝我的兒子云飛長大成人，親爲之賀。”
然而葉雲飛的神情卻忽然沉寂了下來。
“父……父親。”
尼古拉二世面上一陣驚喜，忙道：“怎麼？”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葉雲飛傷感地道：“薩正冰阿姨，在中日戰爭中……殉國了。”
“……”
尼古拉二世端起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良久，才長長地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