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臉上冒着膿包,黑色的皮膚下隱隱地出現岩漿一般的紅色裂痕。他的雙眼烏青,沒有頭髮,只有一片片灼燒皮膚的痕跡。經過了歲月的安慰,當初的傷口已經歸爲平靜,結痂,蛻皮。他又像一條海底的巨蟒,氣勢洶洶的走來。
韓默不認得眼前這個人,似乎一點印象也沒有。
但是他身上的傷疤,確實是自己的手筆。
剛纔尋回爽琅的笑容已經崩落,在他眼眸深處,知道這一場戰爭。
那男人走進了,身上淤泥的氣味吞沒了爽琅,她慕然雙臂緊收,收到了驚嚇,她眼底出現了慌亂,身體不由自主微微靠近韓默的身旁。
韓默問“你是誰”
那人怔了一下,面色驟變。似乎想好了千言萬語,卻沒想到對方會突如其來冒出來這一句匪夷所思的話。他沒有眉毛,臉上的肌肉抽搐,爽琅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怒氣更上一層。黏在一起的手指微微顫抖,嘴角如同一條細細長長的小溪,正在經受着地震的波折。
“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誰”他質問,又重複了一遍“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誰”
韓默無意激怒眼前的這個人,但是看起來兩人已經積怨已久。但是如今爽琅在身旁,他萬般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的人像一塊腐肉,內部已經腐爛生蛆。他狂笑着“是你,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居然忘記了我是誰韓默,你這個謊話也太過拙劣了。你以爲你隨便說一句,你認錯人了,我就會放過你嗎我百年前就說過,我會把你挫骨揚灰,燒成灰燼”
他看了看爽琅,戲虐的嘲笑了一聲“怎麼,挺像啊。你夫人死的時候,你說你只此一生,都不會再愛上第二個人。不知道你那失去的孩子和女人泉下有知,會如何作想哈哈哈哈”他大笑着,“這鼓,還留着呢舊物送新人啊”
他“嘭”的一聲。爽琅手中的鼓,劈里啪啦開始碎了,簌簌的變成塵土,飄散在空氣之中。
韓默內心的海潮洶涌澎湃,他只記得很久以前和最近的事情,不知何故有一段記憶硬生生的從他的生命裏刪除。
“長得真像啊”他低聲怒吼着,“你是從哪裏挖出這一模一樣的人竟然與你的夫人不差分毫。”
爽琅默唸“夫人。”
腦海中的聲音一遍遍的縈繞在耳畔,她胸口梗着一根刺,不知道是刺向了韓默還是自己。但這都不是要緊的,眼前的這個人,讓她瞬間臉上沒有任何笑容。那虎視眈眈的怨念,似乎要把兩個人灼燒殆盡。
韓默想不起,但是頭疼欲裂。他像忍着銳意的痛感,側了側身子,把爽琅護在身後。
男人狂妄的,嘲笑着“你說過,你不後悔你侵佔了我的河,趕走了我。我本來要悉數討回,卻架不住你的暗害你是法力高強,多我百年修爲但是當年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啊,可惜你放出真火灼燒我的時候,你的女人被那些村民找到,活活的被打死在了你祕密的峽谷裏是吧我遠遠地都看見了哈哈哈哈哈報應啊怎麼,你一點一定都記不起來了嗎是回憶太痛苦了嗎那用不用我來幫你回憶回憶”
她感受着溫暖的體溫,靠得更進了一些。
“別怕。”韓默簡單的說出這兩個字,身上是白茫茫的冷光,在暗處像是月光鎧甲。
周圍越來越冷,她的口鼻之處縈繞着白氣,頭髮散亂在肩膀,張揚亂舞。
“救命啊”
“韓默,救救我”
她倏然聽見有人在高喊,似乎隔着着泥沙帷幕撕心裂肺的高喊着。
男人幸災樂禍的說着,“她在叫你呢你怎麼不就去哦對了,你一心都在與我糾纏,結果錯過了心愛女人最後的呼喊。你聽啊,她在求救呢”
那呼聲十分真切,韓默把爽琅摟得更近了一些。
那女子一聲聲的念着自己的名字,就如同剛纔自己感覺爽琅要出事一樣縈繞在耳邊的沉吟求救。從嘶聲力竭,再到漸漸隱滅,似乎身子已經僵硬疲憊變得冰冷。那一聲聲,如同一把尖刀,刺向韓默。汩汩而出,一個個的血窟窿中,涌出了更多溫熱的鮮血
他在天旋地轉之間,任由那些從心口滴下的血液滲透到冰冷的泥土之中。
“你在哪啊”
“你在哪裏啊,韓默”
爽琅眼神一暗,胸口似有一團炙熱,把已經結痂的傷口在其融化開。她跟隨着女人的呼聲,眼中閃過一絲癲狂,如同噩夢一般,糾纏着她。
“救救我,救救我”女人的聲音漸漸的消失了。她知道她沒了力氣,再也喊不出來了。她胸口之上,又被戳了一刀,五臟六腑全被挖空。
韓默摟着爽琅的臂膀,怕她像那女人一樣活生生的消失,心中滑過一絲苦澀。
“情爲何字,生死相許”那最後一句話,風一吹就散了,又彷彿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男人尖酸的嗓音刻薄地說“她死了。因爲你根本沒有去救她這真的是報應原本我在張門村外的那條江河呆的好好的,你卻硬生生趕走了我我當然要報復你知道我怎麼報復的嗎我上門挑釁你,你就輕易中調虎離山之計了。你與我糾纏幾日有餘,怕傷害到你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兒,便把兩人轉到了你結界之中的峽谷。我也是河妖,有水流淌過的地方,我通通都知曉是我告訴了村民那妖女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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