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那戰死沙場的事情，母親是萬般不讓的。誰都知道凶多吉少，母親就差給向槐羽跪下請求了。然而，他卻如同在黑暗之中想要握緊那僅存的一線希望，毅然決然不斷上書的請求領兵。</p>
其實聖上並不答允，小將尚未磨礪，無法領兵出賽。</p>
然而向槐羽卻沒有氣惱，一封封的絹帛遞入聖上的桌臺。父親冷麪說道，如果你再執意如此，那向家就當沒你這個兒子。</p>
話是氣話，但也是事實。</p>
此去一行，凶多吉少。</p>
他竟然跪在地上，從不輕言淚水的卻終究淚流滿面。他拿出了一把鋥亮的刀，剔骨削肉，鮮血淋漓。母親捂着臉跑開，父親默不作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聲音，眼底通紅。血流匯成了一窪，他咬着牙，擰着眉毛，少年戾氣，雙瞳無慾，眉眼英俊，卻手臂上血肉模糊。</p>
似乎只有一副骨骼還立在原地。</p>
傾盆大雨之間，放肆大笑。</p>
然而大雨褪去，卻又無痕跡。</p>
聖上許了。想不到文臣世家，竟然出了一個鐵骨錚錚的武將。向家公子酷愛兵法，聖上早有耳聞。向槐羽還是孩童之時，就十分喜歡與人談兵論戰。向槐羽最後拜別了家人，他容顏依舊，卻似乎蒼老了許多，還未經歷，卻已經染上了滄桑。</p>
他領兵出發，父母沒有去相送。</p>
我握着他的手，從他倔強又孤獨的眼神中，讀出來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p>
五月沙場，不負衆望。</p>
向槐羽居然首戰告捷，守住了邊疆小小的城池。</p>
酣戰三十日，殺蠻族精兵一萬，當初出塞的七千兵馬僅僅剩餘了不到三百餘人。向槐羽胯下的駿馬鬃毛已經染上了鮮血，把蠻夷首領的頭顱，掛在了風雨飄搖的城牆之上。鮮血淋漓，塞北風光。</p>
那裏風沙粗糲，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冷峻蠻橫的將軍經常怔怔地擡頭，望着王城的方向。他小心翼翼的在塞北蠻橫的荒漠之上，用粗糙的大手一勺一勺的澆灌，種出來了一顆合歡樹。</p>
開花的時候，粉泱泱的，活像那天他遇見魏笙婉的場景。</p>
他年紀輕輕，卻成爲了王城中衆多富貴小姐爭先恐後想要嫁給的對象。戰爭結束，他早已與父母冰釋前嫌，只不過手臂上的傷疤提醒着他歷歷在目的往事。父母央求他回到王城，娶一如花美眷，生得白白胖胖的兒孫。</p>
然而，他卻拒絕了。</p>
他不想回到那傷心之地，父母安好，便已無虞。</p>
他在給我的信中說，他的心早已給了一個姑娘。</p>
花下獨立，清雅高華。</p>
我和向槐羽可以說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那夜頭腦一熱，給父母留下了書信一封，我便偷偷的日夜兼程，來到了他駐守的塞北。那邊疆的荒漠長滿了荒草，我在想是不是魏姑娘就被流放到了此處。也不知道她們兩個姐妹過得好不好。</p>
小城的風沙吹進了肺裏，擡頭灰濛濛地看不見天空。</p>
我是偷偷來的，並沒有告知向槐羽。卻不想聽見他的寢殿之中聽見了熟悉的女聲，姑娘笑盈盈地說，“我不喜戰，若是有更好的方法，何樂而不爲呢？”</p>
明顯感受到屋內的人一愣，叮叮噹噹的有什麼器物亂想着。他穿戴好衣服，推開門。我看着他肩膀上的傷痕和纏繞的紗布，走上前去。</p>
“誰來了？”裏面的姑娘躲在向淮安的背後探出頭來，然後微微一怔，似乎是初見時的那般模樣。她笑了笑，“原來是槐安啊……姐姐，姐姐槐安來了！”她衝裏屋喊着。</p>
我還沒反應過來，卻出現了朝思暮想的聲音：“喊什麼……你說誰來了？”她穿着一身紅衣服走到了我面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嘻嘻哈哈的樂着。倏然間，竟然在這荒漠之中，感受到了心曠神怡的寧靜。</p>
屋內，掛着水利、防洪、灌溉的圖紙。</p>
一張張、一摞摞擺放在明亮的燭火之下。</p>
我恍如隔世一般，再次見到了兩位姑娘。魏笙婉笑眯眯的給我倒茶，她的雙手佈滿了深深淺淺的傷痕，手腕上也不見了那玉鐲子。只不過笑容依舊靦腆恬靜。“魏姑娘怎麼在這裏？”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哥！”</p>
“要叫嫂子。”他笑了笑，全然不在意，“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需要你來提醒。”</p>
原來，他早已想好了這一路途。戰功之下，聖上詢問想要賞賜什麼，他不假思索的說出了沒過門的妻子——魏笙婉的名字，那是刻在他心頭的人兒。聖下允諾。幸好，這一紙特赦，要不然魏笙婉和她的姐姐就要病死在了邊疆，而她們的父母也早就在路途之中被野獸襲擊遇害。</p>
她也無依無靠，就在這邊疆小城想要瀟瀟灑灑的過完一生。</p>
我留在了此處，說是想看看哥哥，實則想和那粉紅色的姑娘多呆上一些時日。</p>
日子過的很快，又是一年的春天。</p>
邊城安定，依照魏笙婉的圖紙加蓋了城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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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裏，向槐安停了下來。他猛烈的到了一口酒，一飲而盡。</p>
孟蜀聽着故事，挑眉問道：“然後呢？”</p>
他笑了笑，“然後……然後的故事……還有必要聽嗎？最美好的地方已經講給你聽了，無論過程如何，有情人都沒有終成眷屬。後來，就沒有那麼美好了……”他嘆了一口氣，望向了遠方，“後來，都死了……”</p>
孟蜀眼眸深沉，她似乎猜到了什麼。畢竟這生活中的悲劇她看得不少，卻又猜不透另一件事，“那你，和那個姐姐究竟是如何了？”</p>
“我不是說了嗎！”他煩躁的看向孟蜀。</p>
“死了！”</p>
“怎麼死的？”孟蜀有些不依不饒，似乎已經入戲了一般。</p>
向槐安臉色一沉，緩緩地突出四個字：“因我而死。”</p>
窗外嘩啦啦的秋雨，讓孟蜀有些恍惚。向槐安站起身來，冷眼看着祝赤和她，小聲說了一句：“抱歉，回見。”</p>
孟蜀笑嘻嘻地問：“你想看看向槐羽和魏笙婉今生今世過的如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