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赤流露着焦慮，他一伸手緊緊拉着孟蜀的臂膀，這才懸着的心驟然落下。肅殺的氣息騰騰而來，像是鋒利的刺，從四面八方落在兩人的身上。</p>
霎時間，太常令旁邊捲起黑霧，包覆在兩人中間。</p>
祝赤被煙霧嗆得喘息，他咳咳咳卻頃刻之間感覺身子一歪，落入了無盡的深淵。胸口血液流動，緊緊的抓着孟蜀的衣衫。兩人落到了一個無邊的境地，沒有如今的高樓大廈，靄靄的黃土瀰漫在半空中。祝赤一把抓住孟蜀的手：“沒事吧！沒事吧！”</p>
孟蜀已經從虛弱中緩過來，靠在祝赤身上。</p>
進出傳來巨大的悲嚎，不切實際的陽光隱成了一道光線，淪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濃霧散去，星星點點的火燭如同幽暗的鬼火一般真真假假，哭聲和哀痛迴盪在兩人的耳旁。遠處有一座清麗的雪山，在雲層背後看不真切。</p>
日月同空，慘白的光散落在空蕩蕩的身旁。</p>
孟蜀環顧四周，腳下一摸，摸到了一個死人斷裂的手臂。她驚嚇的甩開手，像一個小女生一樣靠近了主持。一片愁雲慘淡，孟蜀站起來，彷彿可以感受到喉間微腥然。她腳步微微踉蹌，環顧着四周血雨腥風席捲過的土地。</p>
這裏，是千年前的土地。</p>
天與地連接在一起。</p>
人妖神三界共生，穿梭在四海八荒。</p>
遠處的雪山是崑崙，那時還不僅僅是神仙的居所。崑崙旁邊有很多小小的仙山和仙道，而那最富盛名的樂遊山便是一處姻緣之地。</p>
春江潮水，明月鳳凰，桂華流瓦，竹柵燈窗。男男女女，妖妖神神交錯而行。夜晚花市燈光如白晝，姑娘裙紅賽榴花。孟蜀始終記得那裏的梅子清樹，滿地梨花如雪。</p>
“這是……”祝赤環顧四周，熟悉之中卻透着陌生的含義。</p>
“千年之前。”</p>
太常令把兩人帶入了千年之前大戰的鏡像，屍骸遍野，遠處還有廝殺吶喊的聲音。空氣之中黏黏稠稠，兩個人呼吸也急促起來。</p>
祝赤指向天空：“快看！”</p>
一面鏡子赫然出現在天空之上，太常令的周圍隱隱透着煞氣。邊角周圍雕刻着繁複鏤空的祥雲和黑色蓮花，鏡中深深的潭水迸發出瑰麗妖異的藍色火焰。天下閃電一個又一個的炸裂開，一個巨大的赤紅色的漩渦彷彿天上捅了一個窟窿。</p>
“只要能啓動太常令，兵荒馬亂會戛然而止，死去的人會復活。只不過，這古老的神奇需要以身獻祭，獻祭者必須心甘情願，又必須心無旁騖，直至魂飛魄散。”孟蜀淡淡地說，“相傳，這獻祭的人落入鏡中無邊的苦海里，也需要過得九九八十一難。太常令會逐一向你展示那些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那些死去的人在幻境中又可以活過來，那些遺憾的事情可以彌補，若是你留戀於幻境，又有一絲絲的想苟活於人世的想法，則會被這鏡中的潭水吞沒。太常令也不會被啓動。”</p>
孟蜀低頭淺笑着。</p>
兩人站在跌宕的狂風中心。</p>
孟蜀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來。突然一個身影從眼前劃過，精光一閃，落入到那太常令中。速度太快，可是她顯然是看清了。孟蜀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她分明看見那義無反顧的人是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只不過蒼白的臉色和已經哭得紅腫的雙眼，似她又不是她。</p>
她已經太久沒有動過情了。</p>
更別提如此可以沖毀一切的戾氣和悲傷。</p>
孟蜀瞬間鮮血滾燙，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落入了巨大的太常令之中。頓時火焰愈燒愈旺，把那嬌弱的身軀吞噬的一點不剩。混沌之中有人在喊着孟蜀的名字，遙遙遠遠，曲曲折折，三回九轉，她聽不真切。</p>
眼神全然落在孟蜀身上的祝赤也突然驚悚起來，他也看到了，那個姑娘有着和孟蜀全然相同的樣子。只不過眼神，眼神流露出來的炙熱的痛苦和悲壯，看的他心裏疼痛難忍。</p>
祝赤眉頭一皺，呼吸不能。</p>
絕望的殺戮，戰刀交織在一起，煙塵飛揚。</p>
卻倏然間，鮮血飛灑，長矛折斷，這時間的人跟孟蜀一樣，看向天空。</p>
烈火灼燒身軀。</p>
太常令一滴滴的落下紅色的泥漿。</p>
戰場之上，祝赤卻突然聽見有一個姑娘，輕輕地哼着歌，笑聲滑過他的耳畔。那聲音又有常常笑中帶着淚花與哽咽：“芸芸浮游，娑婆世界。祝赤，對不起……我突然間很想向你道歉，奈何歲月不可回頭，只是誤在了少年時的驚鴻一瞥……我心裏有過你，不過我們也到此爲止了。這句話我沒有對你說過，以後，恐怕就沒機會說了，不過想來也沒有以後了。半載浮生，我細數起來，所以的日子都與你有關。半生你我，半生快活，半生蕭索……而後便是解脫了。等三界和平，等你日後如花美眷相伴，我可否央求你不要同她去樂遊山了，那是……最後……最後一處留有我影子的地方……雖說我看不到你往後的兩情相悅，但是我也不忍看到……”</p>
半生你我，</p>
半生快活，</p>
半生蕭索。</p>
千山萬水，人事全非。</p>
孟蜀沒有聽到任何，卻看着祝赤的眼淚嘩啦啦從眼眶低落。</p>
他聽得出來，那是孟蜀的聲音。</p>
那是帶着笑意的，卻又難掩悲傷的孟蜀。</p>
他突然跌落在地上，低喘着抱頭痛哭，心臟的疼痛無以復加。眼神散發着瘋狂的光芒，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如夢癡般的語調說道：“對不起……對不起……”</p>
這聲道歉，彷彿遲到了千年。</p>
孟蜀側頭，“祝赤，你怎麼了？”</p>
他眼底血紅，看着孟蜀的頭髮凌亂在空中，眼神靈動，嘴脣輕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