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逍遙侯 >第1570章 泡在苦水裏
    違命侯府。

    大周氏斜靠在貴妃榻上,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古籍。時近四更,李煜還沒回來,她不由有些擔憂了。

    南唐滅國後,李煜就被擄到了開封。雖然,違命侯的名頭很難聽,但是,生活待遇方面,並未受到薄待。

    別的不說,單是府裏伺候主人的僕婢,也超過了百名之多。而且,大周氏以往身邊伺候的宮女,也都帶來了開封。

    侯府由大周氏管家,府裏的收支帳目,她自然是一清二楚。除了明面上的侯爵俸祿之外,皇帝的內庫每月都會撥下五千貫錢,貼補侯府的家用。

    自從到了開封之後,李中易從未召見過大周氏,更沒有當着任何人的面,提及過大周氏。

    大周氏又不是神仙,打死她也猜不出來,李中易早就惦記着,蛾皇女英大被同眠的好事了。

    很自然的,李中易善待李煜和大周氏的舉動,就被大周氏理解爲:衝着小周氏的面子,愛烏及屋罷了。

    實際上,李中易並未限制李煜夫婦的行動自由。侯府裏遍佈着他的眼線,侯府外有緹騎司的嚴密監視,李中易完全沒有必要,把見不得光的事情做在表面上。

    只是,李煜和大周氏,在亡國之後,羞愧難當,覺得沒臉見人,一直閉門不出罷了。

    也許是覺得朝廷對李煜的管束漸松,前南唐的中書舍人,也是李煜曾經的心腹賈鴻,頻頻造訪侯府,經常和李煜密談到深夜。

    在開封住了兩年多後,大周氏親眼目睹了日甚一日的繁華新氣象。

    李中易治下的老百姓,人人有田種,稅賦也很輕。令人畏懼的身丁錢,已經併入了田畝之中,不再按人頭收取。

    更重要的是,令人髮指的徭役,除了家鄉百里之內的修路、修水渠之外,也幾乎被廢止了。

    大周氏當過皇后,她自然知道,老百姓真正恐懼的,不是田稅重,而是徭役和身丁錢。

    徭役之惡,在於不僅遠出千里之外,還要自己帶糧食。也就是說,老百姓揹着自家的糧食,跑到千里之外,義務的替官府當苦力。

    令老百姓苦不堪言的身丁錢,針對成年男丁收取,只要男丁不死,就要一直交下去。

    大周氏知道,就因爲身丁錢,導致隱匿的男丁頗多。南唐戶籍上的三百萬戶,只是個虛數罷了,實際上遠不止這個數字。

    哪怕嘴上再不服,大周氏心裏也明白,李中易的治國能力,比李煜強出去十倍不止。

    另外,李中易治下的京城,治安狀況比金陵城,好得太多了。

    在李中易的指示下,警政司奉行布控於街面的治安原則,將人手都撒了出去,遍佈於京城內外的大街小巷之中。

    時至今日,大周氏即使孤身走到街上,也完全不擔心賊人搶劫做惡。

    但是,李中易再會治國,再善待老百姓,也不可能讓大周氏心裏無怨。

    堂堂南唐的皇后,亡國之後,成了唾面自乾的喪家之犬。成日裏,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大周氏嘴上不敢說,心裏恨極了。

    賈鴻來找李煜,兩人私下裏說了些啥,李煜雖然沒說,但是,大周氏隱約猜得到,總歸是和復國有關吧。

    復國,大周氏做夢都想。

    只是,李中易擊破了皇權不下鄉的千年傳統,一竿子插到了最底層的鄉村,憑空組織起了數百萬鄉軍,復國談何容易?

    南唐亡國之後,利益嚴重受損的江南士紳們,也不是沒有鬧騰過。結果呢,他們還沒有鬧出縣裏,就全部被鎮壓了下去,不僅身死,而且族滅了。

    大周氏想勸一勸李煜,不要再癡心妄想了,就這麼寄人籬下,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吧。

    但是,大周氏又不敢勸。畢竟是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大周氏心裏明白,如果不是心懷故國,憋了一口惡氣,李煜早就頹廢的不成樣子了,肯定活不長。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直到五更天,李煜才從書房裏回來,朦朧的燈光下,大周氏察覺到,丈夫的心情顯得很不錯,嘴角居然噙着一絲笑意。

    “仙娘,叫你久等了,爲夫的不是,該打,該打!”李煜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柔情似水。

    大周氏的閨名憲,因身段極其柔軟,舞姿優美如仙,李煜在私下裏,一直喚她爲仙娘。

    男人的眼神透露出了格外的柔情,大周氏一看便知,該就寢了。

    寬衣之後,李煜吹滅燈燭,摟住如花美眷,倒進了大牀裏。

    誰曾想,剛過了不到半刻鐘,在屋外值夜的大丫頭紫春,就聽見了大周氏的召喚聲,“來人,取水來。”

    紫春一邊應聲,一邊快步走到耳房裏,吩咐一直守在裏邊的粗使婆子們,把早就燒好了的熱水,擡入正房的淨室裏去。

    等大周氏簡單的泡了個熱水澡,紫春替她擦拭乾淨身子,又攙扶着她躺回到大牀上,這才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悄悄的退到了室外。

    主人的私密房事,只有貼身伺候的大丫頭,才知道箇中究竟。

    自從,跟着大周氏到了開封之後,李煜在牀第之間的表現,就極爲反常了。

    剛開始的一年間,李煜傷心故國傾覆,整日裏飲酒無度,每天喝得醉熏熏的,壓根就無心房事。

    那個時候,只要是紫春值夜,整夜不見大周氏叫水,已是家常便飯。

    紫春從小就伺候在大周氏的身邊,又跟着大周氏嫁進了宮裏,成爲周皇后身邊最得用的女官。

    大周氏從小喜潔,每日入睡前,必須沐浴。否則,根本無法安眠。

    嫁給李煜之後,只要夫妻間行了房事,大周氏必定會叫水。等洗乾淨了身子,換了乾爽的睡服,大周氏纔有可能安枕。

    紫春又不傻,臥室裏沒叫水,就說明李煜沒碰大周氏。

    然而,從熄燈開始,不到半刻鐘,大周氏就叫了水,這說明什麼?紫春心裏明白得很,只是不敢說出口罷了。

    以前,李煜還是國主的時候,可不是眼前的窘迫模樣。

    那時候,也是紫春值夜。

    熄燈之後,至少半個時辰,纔有可能叫水。

    現在,不到半刻鐘,李煜就完了事。別人也許不太清楚,紫春卻聽得出來,大周氏叫水的腔調之中,隱約夾帶着一絲怨氣。

    紫春雖然沒有經過人事,但她一直伺候在大周氏的身邊,對大周氏的各種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可謂瞭如指掌。

    李煜既然不行了,便去好好的調養身子吧,又何苦招惹娘子呢?

    忠心耿耿的紫春,不禁狠狠的埋怨起李煜了。

    長夜漫漫,大周氏睡得不好,白天還可以補眠。

    只是,白日裏,大周氏表面上看似無事。等她處理完家務事之後,經常把書拿倒了,莫名其妙的失神,也不知道在想啥,紫春也都是看在眼裏的。

    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紫春的心裏也很苦。

    只是,大周氏已經夠苦了,紫春絲毫也不敢露出苦相,成日裏裝作開心的模樣,想方設法的逗大周氏開心。

    這一日,小周氏又派人送來請柬,邀請大周氏去何蓮月那裏飲酒賞花。

    大周氏不想去,便吩咐說:“就說我身子偶感不適,去不成了。”

    紫春想起,昨夜裏,又是不到半刻鐘叫了水,大周氏早上起牀的時候,那雙勾人的鳳目四周,隱現黑暈。

    “娘子,反正府裏也沒啥事,不如就去吧。”紫春不忍見大周氏飽受煎熬,史無前例的主動出了主意。

    “我身處嫌疑之地,豈有頻繁出門作客之理?”大周氏心裏的顧慮頗多,擔心給李煜惹禍。

    紫春是真的心疼大周氏,她很想大周氏暫時忘卻煩惱,儘量開心一些,便道:“娘子,若真有禍事,躲是躲不過去的,何必如此自苦呢?”

    見大周氏沉吟不語,紫春便知她的態度已經鬆動了,趕緊絞盡腦汁的慫恿說:“小娘子無權無勢,又是您嫡嫡親親的妹妹,彼此走動的勤一些,誰也挑不出理來。”

    人在屋檐下,大周氏給逼得很苦。李煜明明不行了,又總是喜歡撩撥她,更是苦上加苦了!

    “這個不太好吧?”大周氏左思右想,始終猶豫不決。

    紫春怕她悶壞了,便大着膽子,叫來小周氏派來的嬤嬤,索性替大周氏做了主:“回去告訴你家娘子,就說我家娘子一定準時赴會。”

    話既說出口了,大周氏再不可能反悔,只得由着紫春去張羅了。

    等小周氏派來的嬤嬤走了,大周氏見室內也沒有外人,這才板着臉,斥道:“你的膽子不小哇,竟敢做了我的主?”

    紫春是個忠婢,她直挺挺的跪到大周氏的面前,實在忍不住的哭出了聲。

    “娘子,您大門不敢出,酒不敢喝,花不敢賞,詞不敢作,連舞也不敢跳了,實在是太苦了。奴婢眼皮子淺,不知道您怕什麼。但是,奴婢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紫春的一番泣血苦陳,深深的震撼了大周氏。

    紫春一個字都沒敢提及李煜,但是,她的字字句句,都是拐着彎抹了角的指責李煜。

    讓自家的女人,過這麼苦的日子,還是個男人麼?

    大周氏知道,紫春是忠婢,不爲了她好,又何苦說這些犯忌諱的話呢?

    李煜的身子不行了,大周氏以爲掩飾得很好,卻不料,紫春啥都知道,只是故意裝糊塗罷了!

    “唉,傻孩子,快別哭了,就依你便是,多多出門散心,也許日子就好過多了。”大周氏的心裏苦澀難當,比吃了黃連,還要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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