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04 桃花眼
    日子匆匆,冰雪消融,轉眼之間便是春耕時節。而正是這樣的繁忙季節,許盛業卻整天不見蹤影,母親無奈只能一個人忙裏忙外。我們以前住在山窪裏,種的是旱地,而且大部分的旱地都被母親改種了草藥,是以沒有那麼操勞。而許家村地勢平坦,有上好的水田,母親不會操作,只得硬着頭皮請教左鄰右舍以及許家大伯和大娘。

    每每夜晚累得倒頭就睡。我從來十分乖巧,母親煮飯,我便坐在竈下燒火,能分擔一分是一分。

    許家大娘田氏一次蒸了餅送上門,見母親累成一灘爛泥一樣癱在牀鋪上,我跪在旁邊給她捶腰,忍不住脫口大罵:“這個許老二癡長這麼大的個子,卻教娘子種田養家!真是狗改不了喫SHI!”

    母親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被田氏快走兩步按住說:“躺着吧躺着吧。以前沒做過水田吧?別逞能,歇着點吧。”

    母親苦笑。許盛業不見人影,她再歇着,來年一家人喫什麼?她嘴裏不住地感謝:“多謝嫂嫂關照。”

    田氏道:“等許老二回來,我讓你哥教訓他。”

    田氏一走,母親便陷入睡夢。我也睏倦不堪,回自己房裏睡覺。也不知道許盛業什麼時候回來,只是半睡半醒之間,聽到母親那邊臥房裏有爭吵聲。我極力想睜開雙眼去看看母親有無捱打,無奈卻力不從心,又悠悠睡去。

    第二日醒來,只見早飯擺在飯桌之上,母親和許盛業俱不見蹤影,院子裏犁田的工具少了些許,便知道兩個人一起下田去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日許盛業從外面回家,剛好跟回家路上的田氏迎面相遇,便被田氏不由好歹地拖到自己家裏,教許家大伯將之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累死一個,難道還想再累死一個不成?許盛業以爲母親對大伯大娘告了他的黑狀,回家後不由分說地大發脾氣,跟從睡夢中驚醒給他開門的母親大吵了一頓。

    他的行徑,何須母親告狀?左鄰右舍難道沒有眼睛,不會看在眼裏?

    吵歸吵,有人鉗制着,許盛業也不得不有所收斂,第二日便扛着傢什跟母親下田去了。

    我也有了朋友。隔壁張大娘的女兒大我一歲。張大娘家是村裏少有的外姓之一。她一共生了四個孩子,老大是個女兒,如果能活到現在也有十五六歲了,可惜四歲的時候被一場傷寒奪去了性命。老二和老三都是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哥兒倆年齡相仿,一天到晚打得天昏地暗,不理睬最小的妹妹。最小的是個女兒,比我大一歲。這個女兒的出生讓張大娘想起來了早夭的長女,於是對之格外地疼愛,有什麼好喫的好喝的,都揹着哥兒倆偷偷塞給這個老丫頭。

    可是她的名字比較古怪,叫阿醜。我問母親:“娘,阿醜一點兒也不醜,爲什麼要叫阿醜?”

    母親笑眯眯地問我:“那你爲什麼叫阿草?”

    我瞪着眼睛疑問地望着母親。

    母親笑着解釋:“怕你難養活,希望你像山上的野草,給點雨就能長。”

    呵,原來如此。張大娘的大女兒據說請先生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結果沒活過五歲,怕這個女兒也長不大,所以起個賤名。

    天妒紅顏,沒有什麼比說女子醜更能讓王母娘娘平息怒氣的名字了。

    我趴着門縫往外張望的時候,阿醜抓着幾根竹籤串着的炸年糕片隔着門呼喊:“阿草,你出來玩,我給你好東西喫。”

    阿醜總是這樣。她娘偷塞給她的好東西,她拿出來一半分給我喫。

    母親連日辛勞,飯食上總是得過且過,炸年糕片這種好東西已經有日沒吃了,我受不住誘惑,走出家門跟阿醜玩在一處。

    我們攜手往後山坡的許家祠堂走去。

    許家祠堂是許氏族人祭拜祖先的所在。主殿終日鎖着,但是側殿除去年節常年都開着,將許氏族中的子侄集中在一處讀書,學生家中過得去的,每年繳納糧食一石爲學資,家境貧寒的,學費由族長許景天資助。凡入學的學生,每日供應一頓點心作爲中餐,也由族長承擔。

    許景天的辦學一舉,不用說得到族人的一致稱讚,甚至得到州里的褒獎,稱其爲“造福鄉里,義薄雲天”。

    我跟阿醜一邊喫着炸年糕一邊閒逛,逛進許氏祠堂,站在門外聽先生教字講書。

    那天天氣很好,無風,太陽暖暖地曬着。大約爲了取暖通風,有陽光的這面窗都開着,從裏面傳出一陣陣好聽的讀書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我跟阿醜拼命踮着腳往窗子裏張望,無奈窗高人矮,無能爲力。

    阿醜說:“後窗在山坡上,我們站在坡上能看見裏面。”

    於是我們出了院門,繞到後窗,剛好教室的前頭的窗開着,我跟阿醜站在山坡上,把黑板上的字看了個清清楚楚。

    阿醜悄悄說:“我大哥沒念過書,我二哥想來念,我娘正託人去跟許家族長說呢。”

    “那你呢?”我問。

    阿醜抿着嘴笑:“你看那裏面哪有女學生?我娘說,這村裏只有許家族長家的姐姐們認字。”

    我踮着腳往教室裏張望。阿醜問我:“你找什麼?”

    我說:“看看許族長家的姐姐。”

    阿醜笑:“人家在家裏跟着許夫人學呢。”

    我們聽了一會兒課,阿醜覺得無聊,於是拉着我往田裏跑。遠遠的,我看見母親和許盛業,張大娘跟張大伯一起在我家的田裏插秧。後來我聽說,他們達成了互助協議,明天到張家的田裏幫忙,這樣互幫互助,大家都快一些。

    然後我們又回到家門口,跟鄰居的女孩子們一起玩。許家族人中的一個女孩,名叫阿杏,年紀雖然只比我大兩歲,但是卻跟許盛業是同輩,按理我該叫她姑姑。

    她看見阿醜跟我說說笑笑,不知道怎麼不高興,指着我說:“桃花眼!你們看她的眼,我娘說她的眼是桃花眼,她是妖孽,會害人,會害男人。”

    我愣在那裏。我剛過四歲才五歲的年紀,怎麼能害人,怎麼能害男人?

    阿醜擋在我身前說:“你別瞎說!阿草最好了,她不會害人!”

    阿杏依然用她那尚且細嫩的手指指着我說:“你看你看她的眼,水汪汪地閃藍光,眼角往上吊,我娘說那是桃花眼!桃花眼就是害人!”

    阿醜轉身看看我的眼,又轉回去說:“你騙人!阿草的眼跟我們一樣,也是黑的!”

    阿杏跺腳:“你看你看,你仔細看,她的眼是藍色的,好像要流淚的樣子。我娘說那就是桃花眼。而且她不是我們許家的人,她是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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