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43 飛票
    呵呵,花錢和解——跟我這個死者唯一的家屬,花錢買命——自然是母親的命,花錢保官——保刺史大人的官。這算不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如果這錢能把母親給我換回來,我願意收下並且原諒她家的那個老爺,我們的父母官——刺史大人。

    飛票,也即現代社會所說的“匯票”,是一種遠程兌換大額銀錢的安全方便的方式。因

    爲商業的發展應運產生,自唐開始興起,在當時還是新鮮的事務,到宋後開始流行,至元代發展成紙幣。刺史夫人從刺史府出來到我們這平民之家已經夠顯眼,如果再擡着大盒子小箱子,更要惹人議論,沒有比揣一張紙票更簡單方便的事了。

    刺史夫人又絮絮地說了一回,起身告辭。我掙扎着起身,說道:“夫人,請把飛票拿走——”說着伸手去抓那張蓋滿紅印的紙。

    刺史夫人眼疾手快,一邊按到我,一邊伸手拿過那張飛票,飛快地對摺後塞到我枕下,柔聲安慰道:“何故娘莫要嫌少,也莫要起身相送。身子要緊,多休息多喫些補品,早日康復纔是道理。”說着她起身走向門外,嘴裏叫着:“秋菊,春香,回府!”

    她前腳走,悠蘭後腳進門查看,見我完好無缺,鬆口氣說:“奴婢這心一路吊着,就怕這刺史夫人動個什麼手腳。她送來不少補品呢,我剛纔都試過了,應該沒啥問題,已經讓春雨在廚房裏燉上了。”

    我想了想,對悠蘭說:“請姐姐幫我把阿忠侍衛請來。”

    悠蘭出去一會兒,將阿忠侍衛帶進來,自己想避出去。

    我立刻說:“悠蘭姐姐,請你也留下。”說着我從枕下拿出那張飛票遞給她。

    悠蘭滿臉疑問地接在手上,讀着上面那幾個字——“見票即付”,“銀三千兩”,“昌源記”等等。她將那張紙遞給阿忠侍衛。

    阿忠侍衛看了,皺緊眉頭。他到底是可以出宮,在宮廷與宮外之間行走的男人,見的市面多,當即問:“這飛票是刺史夫人給你的?”

    我點點頭,半天才說:“我不要,要還給她,她不收,硬塞到我枕下。”

    悠蘭不明白:“她這是想幹什麼?”

    阿忠侍衛道:“不想讓刺史大人丟官。”

    悠蘭道:“丟官不丟官,又不是何姑娘說了算,皇上纔是說了算的人。”

    阿忠侍衛道:“何姑娘算是冤案的苦主,若苦主能爲刺史大人說幾句話,也許皇上會赦免刺史大人。”

    悠蘭冷笑道:“皇上會這樣做?皇上若是這樣做,便不是當今的皇上了。”

    阿忠點頭道:“你我是宮裏人,自然知道這些。這些外面的昏官們自然不曉得,以爲前朝有慣例可循。我估計這個時候刺史大人已經派人火速進京去走門路爲他說情了,恐怕在洛陽花出去的不止三千兩咯。”

    悠蘭點頭說:“按理這銀子不該收,可是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何姑娘丟了親孃一條命,刺史大人不過出三千兩,這洛陽都城裏的不知道哪些官,跟這個案子一枚銅錢的關係都沒有,沒準能拿個萬兒八千兩的,天理何在?!這銀子,不收似乎白不收。”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阿忠侍衛:“你說何姑娘能不能既收了銀子,又不爲他說好話?這樣也不算沒有良心吧?難道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他們冤死了,得點賠償不應該麼?”

    阿忠侍衛像是面對一個難題。他撓撓頭說:“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收很冤。可是我又覺得,收下也有點不妥。如果以後皇上要罷這刺史的官,刺史反咬一口,皇上那裏不好交待。”

    這也正是我將悠蘭和阿忠侍衛都留下來告知的原因。女皇陛下能從一個太宗皇帝的低級嬪妃登上皇后的位置,又成爲今天的天下之主,自然是絕頂聰明的女人。悠蘭和春雨都是宮女,阿忠侍衛是她最信任的侍衛,我有什麼能瞞的過她那無所不察的眼睛?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無疑是自尋死路。

    悠蘭跺腳:“難道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看着這張紙,我倒像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元寶,不忍心將它們送回刺史府呢!送回去,也是民脂民膏,不知道會肥了什麼人呢!這些銀子,在那些達官貴人的手上,是錦上添花,在何姑娘這裏,是雪中送炭,至少張大娘,總可以報答報答吧?!”

    這幾日跟張大娘相處下來,悠蘭知道了我們兩家的淵源,不禁對張大娘徒生敬意,讚歎不已。她對阿牛哥也另眼相看。有一日她甚至對悄悄對我說:“何姑娘,你有沒有發現阿牛跟阿忠侍衛有些像呢!”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我點點頭。

    悠蘭繼續說:“真奇妙!他們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又非同族,更無親緣關係,居然長得像兄弟!”

    春雨調皮,有意多去跟阿牛哥講話,拿他跟阿忠侍衛像來打趣他,阿牛哥每每紅着臉狼狽逃走。

    阿忠想了想,說:“先收着吧。把這事兒上奏皇上,聽皇上處置。”

    悠蘭點頭道:“也只能這樣了。我從今晚開始,每天睡覺前都禱告蒼天,讓蒼天保佑皇上下旨說,這銀子是何姑娘該得的,就賜給她吧!”

    說得阿忠侍衛微微一笑,躬身行個禮就要告辭。

    我連忙叫住他,說道:“武大人,能否勞煩你明日安排我去一趟何家村?”

    悠蘭收斂了笑容,凝神看着我。阿忠侍衛倒不顯意外,只是說:“何必急在一時?不如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我搖頭道:“這事兒一日不辦好,我一日不安心,身子便一日好不了。”說完,我又咳了幾聲。

    阿忠侍衛想了想,說道:“也好。我這就去安排車馬,也讓刺史派個人跟我們一起去。

    說完他又躬了躬身,轉身出門。我在牀鋪上也回了個禮,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才又躺下。

    第二天一早,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門外,阿忠侍衛和程思德各騎一匹駿馬護衛在馬車兩旁,一箇中年男子也騎馬跟隨在後——據阿忠侍衛引薦,說這中年男子是刺史家的門客,此次同行,是代表刺史大人幫我們到何家去做說客。

    我們幾個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駛往何家村。

    何家村,這個漢夷混居的窮山村,我出生的地方,我父親的家鄉,我的不祥傳說的發源地,我童年不可磨滅的印象,在久違之後,我又回來了。當初我在母親改嫁的時候跟着母親離開,是舅舅將我接到他的家中,再從舅舅家輾轉到了許家村。在這個生身之地,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話,沒有小朋友願意跟我玩耍。我每日安靜地看日出日落,悄悄地跟隨在母親身後,像她的影子一樣。這裏有我的幸福,也有我的寂寞。這裏應該有很多親人,跟我擁有同一個祖先,姓着一樣的姓氏,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他們卻巴不得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還記得那些模糊陌生的“親人”的面孔嗎?我還記得父親的墳在哪個山坡上嗎?那個溫暖的小屋,屋後的小溪,都還在嗎?

    得得的馬蹄聲中,我們在山路上顛簸奔走着。初秋的陽光灑滿山道,路上的草還綠着,花還開着,不知道還能繁榮到幾時。

    天矇矇亮就起身,整整走了一天,黃昏時分,那山中的村莊已經露出真容,嫋嫋的炊煙,已經隱隱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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