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47 報應
    我們回到了巴州城。在欽差大人大理寺少卿裴俊親自重審母親的案子,調來原來的人證,一一當堂對質。因爲我的存在,原來的被認證爲我和那個莫須有的吳有才的情夫的一大一小的兩具屍體便被全盤推翻。長安傳來的證據顯示,長安城裏唯一的一個叫做“吳有才”的藥材商已經六十五歲,早就不出門走動,家中商鋪以及藥材的採購,全都由長子接掌,老人臥病在牀已經一年有餘。

    旁聽的巴州刺史被當場罷官,貶回原籍。一道聖旨下給許氏宗族,朝廷在許家村爲母親造牌坊一座,表彰母親爲民除害的英勇行爲,並在牌坊旁邊爲母親立傳。

    許景天無奈,只得將徐盛業開除出許氏宗族,把他的牌位掃出許氏祠堂。

    那日案子審結,許盛家夫婦跪在張大娘家的堂屋前的門檐向我苦苦哀求:“阿草,你大人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盛業好歹也算撫養你一場,就算闖下滔天大禍,如今人也死了,你饒了他吧,莫要讓他變成孤魂野鬼——”

    忠厚的許家大伯聲音已經嗚咽,說不下去。他深深地把頭碰在地板上,給我行大禮,求我高擡貴手,放他死去的兄弟一馬。

    被開除出宗族,無論對於生者還是死者,在那個時代,都是至爲嚴厲的懲罰。

    他的娘子,許家大伯母,那個在堂前指證母親定有私情的女人,此時也匍匐在地,嚇得瑟瑟發抖。

    我在門內欠身還禮,聲音波瀾不驚:“伯父伯母請起,阿草年幼,乃是晚輩,實在不敢受如此大禮。案子是朝廷命官斷的,聖旨是皇上下的,阿草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左右皇上的意志。阿草實在無能爲力。”

    沒見過世面的農家漢子忍不住痛哭失聲。他們兄弟是相依爲命,難道我和母親不是相依爲命?父母高堂不在,他長兄爲父,沒有管教好兄弟,讓他長成惡人,難道不是失職麼?

    許家大伯母流淚道:“阿草,你莫要嫉恨我這個糊塗的婆娘。我實在不知這許老二居然敢這麼犯渾,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來。我若早知道,就算他是我的親兄弟,我也不會包庇他呀!”

    她說的是真情還是假意我不知道。她在親情面前存着一己之私,我還是能理解的——那畢竟是她一手撫養長大,視若親生兄弟的小叔,母親相比而言,只是不相干的陌路婦人而已。

    她一個農家婦,我還能怎樣?

    我在門內道:“伯母放寬心。阿草與母親在許家的日子,多蒙伯母照拂,阿草並不敢忘。”

    我閃進內房。張大娘輕輕地走出門外,扶起許氏夫婦,輕聲細語地寬慰了一通,又贈送了乾糧,送他們出門。

    我沒有贈銀,也沒有送客。我們互相扯平了,互不拖欠。

    張大娘回來,長嘆一聲道:“可憐啊,這許老大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歲。可憐他只好捐一筆錢給寺廟,把那惡人的遺骨遷到寺廟的義墳裏去,還請了師傅爲他兄弟唸經超度。”

    這跟我毫不相干。我漠然地聽着。

    悠蘭帶着春雨打點着我們的行李,隨時準備出發回洛陽。

    阿忠侍衛卻不見了。春雨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當夜我們不見他的蹤影,第二天早上,也不見他的蹤影。

    春雨急道:“我們到底還回不回洛陽啊?”

    悠蘭瞪她道:“你急什麼!這些日子我們忙來忙去,這巴州城還沒逛呢,不如去我們帶着何故娘去逛逛也好。”

    春雨一聽逛街,立刻高興起來:“早說啊,早說我們再住幾天都成!”

    張大娘連忙說:“啊呀,你們等阿牛回來跟着你們吧。這孩子給我派出去辦事去了。這武大人不在,沒個男人跟着,出了事可怎麼辦?”

    春雨輕快地說:“沒關係,程思德在呢!把他叫來跟着我們!”

    沒等我們反應,她便輕快地起身跑出去,不一會兒就聽見她跟程大人鬥嘴磨牙的聲音在院子裏響起。

    巴州城並不大,我們轉來轉去,只買了些土特產,程思德便催着我們回去:“說不定武大人回來了,要我們啓程呢。”

    春雨指着遠處的一座院落說:“哎,你們看那個宅子還是蠻氣魄的,比那刺史府還要大些。這巴州城裏,有什麼官兒比刺史還大麼?我們去看看!”

    程思德臉上變了色,道:“一座破宅子罷了,有什麼好看的?快回去吧,武大人找不到我們要生氣的!”

    春雨雙手叉腰,指着他說:“武大人武大人,你別嚇死人好吧?不就是阿忠嘛!巴州城這麼巴掌大點的地方,他要想找,總能找到我們。再說了,他人呢?啊?他人呢?你們倆一起辦差,他去了哪裏你總知道!”

    程思德被她指着鼻子往前戳,只得步步後退,一個不當心,被街上的石頭絆了一腳,幾乎跌到在地。

    悠蘭輕斥道:“春雨,不得無禮!你這孩子,怎麼誰都敢惹?!”

    程思德反而爲春雨辯解:“沒關係,沒關係,悠蘭姐姐莫要怪罪她!”

    我就是再傻,也明白怎麼回事,忍不住轉頭輕笑。

    春雨地看看悠蘭,大搖大擺地向那座大宅走去。

    青石板的路,青瓦紅漆的房子,一陣風吹過,檐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噹啷,噹啷,噹啷。我們的腳步敲打着寂靜的小巷,說不出的詭異氛圍。

    我忽然靈機一動,記憶深處的那首歌謠浮上心頭:“種瓜黃臺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猶尚可,四摘抱蔓歸。”

    又一陣風過,空中猶有琴聲飄過,只一聲,如裂帛。

    我駐足細聽,似乎又什麼聲音也沒有。

    悠蘭狐疑地問我:“何姑娘,怎麼了?”

    我將手指放在脣邊,小聲說:“噓,你們聽到什麼聲音?”

    春雨東張西望:“什麼也沒聽到啊!”

    程思德卻緊張地豎起耳朵,警戒地握住劍柄。

    我恍惚了有那麼一秒鐘,忽然清醒過來,趕緊說:“我們還是回去吧,我感覺有點冷。”

    悠蘭連忙說:“這些日子,何姑娘一定是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纔是正理。”

    程思德鬆了一口氣,連忙護送着我們往回走。

    又一陣風吹來,這次的風鈴聲伴隨着嗚嗚的聲音,似一個男子的哭泣。

    不僅僅是我,他們三個人也感受到了。大家駐足了那麼片刻,頭髮汗毛直立,都加快了腳步。

    我想他們也都明白了這座宅子是何處——廢太子李賢被軟禁並莫名其妙地死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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