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55 詭議
    宮中充滿了詭異的氣氛。

    太平公主和阿忠侍衛前後腳地回了宮。這兩個人一回宮,就蒙女皇陛下的單獨召見,關上門一談就是一下午,一直到晚膳時分。尤其是太平公主,單獨賞賜與陛下共進晚膳,晚膳之後,又聊到更敲三鼓。

    於是敏感的宮人們私下裏流傳着這樣的傳說——這次太平公主的出城祈福和阿忠侍衛的失蹤,都與薛懷義有着密切的關係。因爲薛懷義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宮了。他不求見,女皇陛下也不宣召。

    日夜侍奉在女皇陛下枕畔塌上的,是沈御醫。

    據說沈御醫爲了滿足女皇那精力過人的強悍需求,已經在喫十全大補藥,其中不乏人蔘和鹿茸。即便有這些補藥,沈御醫看起來還是一日比一日更呈仙風道骨之態。

    可憐沈御醫家中的一般妻妾,都過起女僧般的生涯。雖然女皇陛下的賞賜流水般地進了沈府,這榮華富貴和夫妻相守,不知道哪個更讓沈府的女眷們更加熱愛和嚮往。

    薛懷義於宮廷,似乎成爲歷史,成爲一段記憶中的傳說。女皇陛下不宣召,朝中便有人見風使舵,開始上折彈劾薛懷義,歷數他的種種囂張非法的行爲——比如指使僧衆侮辱道士,欺行霸市向商戶收取保護費,召集娼妓進白馬寺飲酒行淫,玷污佛堂聖地等等等等。這一些奏摺,都被女皇陛下暗中壓下。

    山雨欲來風滿樓,每一個女皇陛下身邊的人都有空氣發緊的感覺。

    陛下的笑容一日少似一日,脾氣一天大比一天,宮人們稍有差池便被責罰,都戰戰兢兢心中無不暗中詛咒薛懷義——你跟誰賭氣不好,非要跟女皇陛下賭氣?你真以爲登上了龍牀,你就變成了王夫?這個女人,順了她的意,她可以讓你登天;逆了她的鱗,她把雲梯一撤,任你是公子王孫,照樣摔得粉身碎骨。

    何況薛懷義還不是公子王孫,說到底,不過是個街頭小混混。

    那一日午後,我正在自己宮中練字,忽然有內官來宣,說女皇陛下宣我到書房覲見。

    上官大人不在。這個時候是午休時間,通常女皇在書房小寐,上官大人在自己宮裏休息,等女皇陛下睡醒再開始下午的辦公生涯。

    女皇陛下斜倚在春塌之上。我上前一步,跪下行禮道:“阿草拜見我皇萬歲萬萬歲。”

    女皇陛下道:“這裏也沒什麼人,你且不必多禮,坐吧。”

    我在一旁摒聲靜氣地坐下,靜聽女皇陛下的吩咐。

    女皇陛下的牀頭,跪着一個宮女,正用自己柔荑般的手輕揉着女皇陛下的太陽穴。女皇陛下揮揮手,她站起來行了個躬身禮,倒退着退出去。

    陛下長嘆一聲,說:“阿草,朕一向的習慣是午膳後小寐半個時辰,下午才能專心致志地批閱奏章,處理朝政。這兩日不知怎樣,總是睡不着,下午便有些心不在焉。你給朕開劑藥吧。”

    我看看左右,宮中除我以外沒有任何人。

    陛下揮揮手道:“你去婉兒的案頭,那裏自有紙墨,”

    我站起身,走到上官大人的案頭,將筆墨放在托盤之上,捧着走回陛下的牀前,復又坐下閉目沉思,感受來自女皇陛下的氣場。

    我提起筆來寫藥方。寫完之後我雙手呈上。

    女皇陛下看了一眼,說道:“朕看着沒有什麼問題。太醫院那些庸醫不敢用猛藥,你敢。”

    我恭恭敬敬地回答:“阿草不是敢,只是覺得應該用這些藥。阿草幼時有些日子記掛母親,也睡不着覺,哪滋味,比死都難受。有時候,缺眠對身體造成的危害大於虎狼之藥。”

    女皇陛下臉上露出些難得的笑容:“這話不錯。”

    我接着說:“阿草還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陛下臉露異色,問道:“什麼話?你只管講。不過,你知道朕不愛聽違心話,只要是真心話,朕不怪罪你。”

    我說:“是藥三分毒。這藥不過是救救急罷了。阿草剛纔感覺,陛下的身子十分不爽,不如下午就停個半日工,讓人煎了藥立刻服了,且睡上一覺。明日下朝回來,也只揀緊要的摺子先批了,午後再睡一會兒,下午且出去騎騎馬,打打球。再過一日,可照常辦公,不過,還需抽出時間騎馬打球至少半個時辰。如此這般,陛下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女皇陛下點頭道:“朕何嘗不知這些日子有些操心過度了。以往朕倒是時常騎馬打球,睡得很安穩呢。也罷,朕真要聽你的了。”

    我低頭躬身行禮道:“陛下安康關係天下百姓的安居樂業。爲了天下百姓,陛下還要保重龍體。”

    女皇陛下低下頭盯着我看。我坦然地跪着,面目平靜。

    她笑了,說:“阿草,朕相信你這話出自真心。”

    她拍拍手,有內官進來。女皇陛下將藥方遞給內官,吩咐道:“快去御藥房配了藥,立刻煎了送上來。另外着人傳旨給上官大人,讓她下午不必來了。朕要好好睡一覺。”

    內官倒着身子退出去,飛快地跑去傳旨配藥。我見女皇陛下困頓的神情,立刻跪着行禮告辭:“如陛下無事,請閉目休息,阿草請退。”

    女皇陛下揮揮手道:“你去吧。若你這藥真靈,朕自有重賞。”

    我站起來,躬身後退着退出御書房。

    在我一隻腿邁出門檻的時候,我似乎聽見女皇陛下喃喃自語地低聲說:“小寶小寶,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你讓朕拿你怎麼辦?”

    因爲是午睡時分,宮內簾幕低垂,我在晦暗的光線中有一線恍惚――這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女皇陛下,那個英明決斷的女皇陛下發出的聲音嗎?那聲音中帶着些微弱,帶着些無奈,帶着些小女人戀戀不捨的惆悵。

    小女人戀戀不捨的惆悵?這能跟英明神武的女皇陛下聯繫起來?說了誰會信?

    今昔何夕,我身處何處,我有些迷惑了。

    當我的兩隻腳都退到了御書房的堂屋,感覺到明亮,看見兩排侍女內官肅穆而立,我才明白,沒錯,這裏是女皇陛下的辦公場所,裏面那個躺着的失眠婦人,正是享有天下無限權威,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手握生殺大權的女皇陛下。

    靠近大門的內官,無聲無息地爲我打起門簾。

    我退出簾外。簾外是萬丈陽光的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眯起了眼睛。

    這時候一個小內官急匆匆地跑過來,幾乎跟我撞了個滿懷。他氣喘吁吁地站定在我面前,疑惑地看着我。

    “什麼事?”裏面一個內官走出來,小聲地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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