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72 折梅
    整個洛陽城被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雪掩埋了。帝都的街道和屋頂都被厚厚地鋪上一層白色的棉被,顯得銀裝素裹,煞是好看。宮廷裏面,內侍們都被提前發動起來清掃庭院,是以我們的轎子和宮車在宮內行走的時候還算順暢。一出皇宮,兩邊的街道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清掃,車輪碾壓着鬆軟的白雪,發出咯咯的聲音。

    車速也比平日緩慢。道路兩邊鮮有行人,只得幾個不怕冷的孩童在打雪仗,堆雪人。

    據說雪前的突然降溫讓洛陽城裏死了不少人,多數是流落街頭的乞丐,和禁不住寒冷的貧家老人。有大臣上奏女皇陛下,要求朝廷在城內窮人聚集的地方開設施粥廠,爲貧困交加的窮人提供一碗熱粥暖身。

    女皇陛下照準。爲了預防因施粥帶來的混亂中有人渾水摸魚,嚴令羽林軍加強城內的警戒。

    當阿忠侍衛護衛着我們的宮車朝五王府進發的時候,一隊羽林軍齊刷刷地列隊走過。

    領頭的一個將領帶頭停下來,向阿忠侍衛拱拱手道:“武大人,真是巧,居然在這裏巧遇。你換值麼?”

    阿忠侍衛在馬上回禮,朗聲回答道:“在下奉旨護送宮中貴人去五王府。王大人這是——”

    那個姓王的將軍道:“我們也是奉旨巡防。朝廷下令施粥,我們兵分幾隊去粥廠附近巡防,以免有不法之徒趁機做不法之事。”

    阿忠侍衛拱拱手道:“大人辛苦了!”

    姓王的將領呵呵地笑道:“彼此彼此。許久沒有跟武大人喝一盅了。什麼時候到我府上來聚一聚?犬子還要蒙大人指點一二。”

    阿忠侍衛道:“大人客氣了。阿忠哪裏敢班門弄斧!”

    姓王的將領道:“一言爲定!後日如何?我午後換值。”

    阿忠侍衛道:“巧了,後日我也午後換值,那就一言爲定。”

    姓王的將領策馬一邊道:“大人是奉旨護送宮中貴人,請先行。”

    阿忠侍衛道:“大人護衛百姓以民爲本理應優先。”

    姓王的將領哈哈大笑:“武大人就別跟在下客氣了,還是按照規矩先請吧。”

    阿忠侍衛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他驅馬帶領着宮車轟隆隆地駛過羽林軍的隊伍。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姓王的將領叫王仁皎,是個果毅都尉,從四品軍官。在這個時候,我又怎麼看到,臨淄王會成爲大唐未來赫赫有名的玄宗皇帝,而這個不起眼的下級軍官,會成爲玄宗皇帝的岳父大人!

    短暫的做客跟長住是不同的。住在五王府,我才嗅到五王府的空氣裏瀰漫着壓抑和防備的氣味。

    五王府是女王陛下指給皇嗣殿下的五個兒子的。讓沒有犯任何過失的王孫們集中圈禁,與身爲皇位繼承人的父親分離,這在任何一個朝代,大約都是空前絕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朝廷上下,大家都隱隱約約知道這事兒跟皇嗣的劉妃與竇妃的失蹤有關,但是沒有人敢說,沒有人敢問。

    說了也沒用,徒丟性命。滿朝的臣子,清洗了一茬又一茬,剩下的,都被女皇陛下血淋淋的殺戮下破了膽。

    這個女人說翻臉就翻臉,是沒有任何情面可講的。救不了的,都是她真心想殺的,比如長孫無忌,貴爲太宗皇帝的舅子,顧命大臣又如何?救得了的,都是她本意想留的,比如本朝文武雙狀元,斷案如神,正直但不迂腐的狄仁傑。但是當你一旦身陷囹圄,誰又能判斷自己倒是的這個女人想殺的還是想留的?

    伸頭是一刀,縮頭回家抱阿嬌,沒有狄仁傑的才智與膽識,還是不要做那出頭的椽子了,左右那是她自己的血脈兒孫,殺與不殺,廢與不廢,圈與不圈又有何妨?

    五王府,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日出日落,暫時歸於掖庭令管轄。五王府除貼身侍候的內侍婢女,也都由掖庭令派遣。那些下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可想而知。

    這五個王子,說得難聽一點,除了貼身侍候的一兩個人,像是處於十面埋伏之中。府裏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間宮殿,到處都是眼睛,到處都是耳朵。

    這次去五王府,由阿忠侍衛護送。女皇陛下還派了四個內侍前去照顧,這些內侍,由我的義弟小魚兒統領。

    看來小魚兒病後返職,做事非常勤勉,小小地升了一職。

    臨淄王見到惜福郡主着實吃了一驚,臉上的欣喜遮都遮不住。但是在這樣的時刻,他自然是先將我們請入壽春王的寢宮奉茶,問我:“何姑娘,先給大郎診治吧。”

    我點頭道:“如此甚好。”

    他看了一眼惜福郡主,又問:“你們一同進去好,還是——”

    我想了想,說道:“若是不觸犯宮禁,還請兩位在外面稍等片刻,讓我一個人進去吧。”

    臨淄王道:“不妨事。裏面有人守着。”

    所謂裏面有人守着,當是有侍女在牀邊靜候,其氣息已經與病人融爲一體。

    我點點頭,獨自進了壽春王的寢殿。

    自壽春王身體裏傳出來的氣息已經比昨日微微地好些。我走近他的病榻,衝着病榻前的侍女打了個手勢,令她勿動。我端詳着他那張文弱蒼白的臉,感受他越來越向上的生命力。

    即使在病中,也能感受到他溫文爾雅的氣質,獨一無二。

    我在榻前打坐,閉目調息,接受來自他的氣息。

    我寫出的藥方,跟昨日對比調整了兩味藥。

    臨淄王指着那兩味藥問我:“何以作此更改?”

    我搖頭道:“不知道。”

    他炯炯的目光看盡我眼裏去。此時我發現,他的眼神跟女皇陛下如此之象,不愧是祖孫,嫡親的祖孫。

    真累。難道我要像一隻不斷重複的機械,不停地做着解釋?我緊閉着嘴脣,不動聲色地頂住他的目光。

    惜福郡主看看他,再看看我。

    半盞茶的功夫,他將藥方遞給身邊的人:“快去御藥房抓藥,存檔。”

    然後命人將我們一行人安頓在五王府的內院,選了靠近花園的梅香院。

    五王府的管事嬤嬤紅姑姑親自帶着我們安置,一再地對着惜福郡主道歉:“啊呀,郡主殿下,我們也是今早才接到皇上口諭,來不及地打掃。皇上的口諭說讓兩位貴人住一個院落,這樣未免逼仄了些,還望貴人見諒。

    梅香院,顧名思義,院內遍植梅花。

    我和惜福郡主郡主,短時間內看上去走得還算近,人人都以爲我們兩個最近比較

    要好了,事實上在內心裏,我們都知道彼此之間有距離,很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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