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87 夜宴
    除夕之夜,上陽宮的麗春殿里人頭濟濟,武氏與李氏兩個皇族的核心人員和他們的家人們齊聚一堂,加上在殿裏殿外肅立與穿梭的侍衛、內侍以及侍女,更顯得花團錦簇,喜氣洋洋。不用引導,兩個姓氏的家族自動形成兩個陣營,分列兩端。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天氣,兩個皇族的人,無論男女,都穿着華麗的裘皮,有狐皮有貂皮,最爲名貴的是女皇陛下的紅狐皮大氅與太平公主的雪白狐皮大氅。此刻室內溫暖如春,他們都脫去了那華麗的動物皮毛,只穿着輕鬆華麗的絲綢夾衣服。除了侍女之外,只有我穿着絲綿的披風,連鑲毛都不曾有。

    朝南的地方,是至高無上的女皇陛下的龍榻與龍案,那紅漆描金鑲貝的器具,極顯奢華之能事。她的正後方,站着兩個貼身侍女。

    我的桌案,擺在女皇陛下的右側後方,是個非正式的座位。這個座位的存在表明了我的身份——與女皇陛下親近的隨從,不是正主,也不是婢女。上官大人在女皇陛下的左側後方,也顯示了相同的身份。

    女皇陛下的正右側一溜的爲首,是魏王武承嗣。他是個白皙豐潤的男人,一雙吊梢鳳眼與女皇陛下頗有些形似,但是眼睛裏虛晃的神情,卻與女皇陛下的堅定大相徑庭。他面貌的姣好,也許是女皇陛下想將太平公主許配給他的原因之一。大年三十的夜晚,他的王妃死於非命,在他的臉上卻看不見悲傷之色。他坐在案几之後,側着身子跟他身邊的梁王武三思說着些什麼。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魏王,那個在爲自己的太子之位鞍前馬後爲女皇陛下掃除異己的武氏後人。他的父親是女皇陛下的兄長,因爲不識時務被女皇陛下誅殺,作爲武氏的下一代,他吸取了父親的教訓,對女皇陛下表現出極度的順從和效忠,於是獲得了女皇陛下賞賜的榮華富貴與武周王朝皇族的地位,甚至被考慮成可能的皇位繼承人。

    魏王的旁邊是梁王武三思,我見過他兩次,一次在惜福郡主的宮裏,一次在上官大人的宮裏。相比魏王,梁王的臉孔身材都頗爲瘦削,眼神更加狡猾與虛幻。也許他更像他母親的那一旁血緣,而魏王,長得更像父系一邊,也就跟女皇陛下有幾分相似,更英俊些。

    再往下邊是梁王妃。梁王妃與剛剛去世的魏王妃一樣,是個低級官員的女兒,相貌既不出衆,也無甚才學。但是她比魏王妃性情潑辣,靠着這潑辣性情,倒也在魏王府打出一片天地。武三思如何納妾她管不到,但是宮廷裏面只要有什麼活動,她一定以梁王正妻的身份打扮得妥妥帖帖地出席,不像魏王妃那樣怯懦退縮。

    對於這一點,女皇陛下還是非常讚賞她的。

    梁王妃的下邊,是魏王的長子南陽郡王武延基。這個少年已經初長成,形容面貌極像父親,頗有些風姿。武延基的下手,是高陽郡王武崇訓。

    他們身後的第二排,是魏王和梁王的其他王子們,按照長幼的順序,以府邸爲單位相鄰而坐,也是人丁興旺。

    女皇陛下的正左側,是李氏皇族的子孫們。耐人尋味的是,太平公主雖然是皇嗣殿下的妹妹,已經嫁給定王武攸暨,但是她與定王的座位,卻排在李氏皇族的一邊,在皇嗣殿下的上手,緊挨着女皇陛下。定王殿下的下手,纔是皇嗣殿下。皇嗣殿下正妃已經被女皇陛下誅殺,他的下手,是惜福郡主與西門雀。

    第二排纔是公主的幾個孩子,與皇嗣殿下的壽春王與臨淄王。

    其他的幾個皇子年紀尚幼,被留在五王府,由奴僕們看管。

    女皇陛下的五個親生孩子,太子弘暴病而亡,太子賢死在流放地巴州,死因不明;前太子顯一家流放在外,過着清貧困頓的生活,女皇陛下的膝下,只得太平公主與皇嗣殿下兩個孩子。

    不知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作何感想。我非常好奇,在這樣的普天同慶,闔家團圓的日子,她有沒有爲死去的兩個孩子哀傷過?有沒有擔心過流放在外的前太子顯的安危?對於那些血管裏流淌着她的血液的李氏孩兒,她心中可有作爲母親的溫暖與關懷?她需要的,難道僅僅是服從與恭順,就沒有親情嗎?當他們是一團團小小孩兒的時候,她心中可有作爲母親的柔情?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儘管是家宴,但是大殿之中比往日更加戒備森嚴。阿忠侍衛作爲女皇陛下最信任的侍衛,配着劍,像一棵松樹一樣站立在女皇陛下不遠的右後方,離我極近。甚至於,雖然我看不見他的臉,卻能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跟隨女皇陛下入座的時候,阿忠侍衛離我只得幾步之遙。他看見,嘴角向上翹一翹,似在致意,我報以一個微笑,隨即含羞低下頭去。

    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落座之後,朗聲笑道:“都起來吧。今日是除夕之夜,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等到諸位貴人都落了座,她看向高陽王武崇訓問道:“阿訓,今日的家宴都交付與你,可是歷練你的時候,你不會令朕失望吧?”武崇訓起身答道:“皇祖母擡舉孫兒,孫兒豈敢不盡心竭力?這家宴照例先放爆竹,一來以驅邪魔,二來討個來年風調雨順,紅紅火火,天佑大周的好兆頭,不知皇祖母以爲如何?”他是武三思的兒子,武三思是女皇陛下的孃家侄子,按禮這個京城有名的花花大少應該稱女皇陛下爲“姑祖母”,前面尊個“皇”字也不過是“皇姑祖母”,就像西門雀稱呼女皇陛下爲“皇姨婆婆”一樣。不過西門雀的祖母與女皇陛下只是表姐妹,西門雀略去了一個“表”字,這個武崇訓倒好,直接把“姑”字省去,聽起來好像他是女皇陛下嫡親的孫子,而他的父親則是女皇陛下親生的兒子。

    他繼承了父輩們的無恥,並將之演繹到一個出神入化的新境界。我留神向下面望去,只見太平公主與駙馬,皇嗣殿下與壽春王臉上都出現了微微喫驚的神色,而臨淄王的眉頭則擰成川字,臉上現出極端厭惡和作嘔的樣子。那一邊,武承嗣喫驚之餘,看看武崇訓再看看自己的長子武延基,搖搖頭,恨鐵不成鋼。

    女皇陛下顯然很是高興,笑道:“有些規矩是不能改的!好吧,阿訓你就放鞭炮吧!”

    武崇訓道:“皇祖母,還是在洛水的宮牆上去放如何?一來將這妖魔鬼怪都拒之宮外,二來也不攪擾了各位叔伯姑姨兄弟姐妹,三來那硫磺的氣味也不會侵擾到殿內。”

    女皇陛下連連誇獎:“阿訓想得周到,就照此辦吧。”

    於是武崇訓對身邊的內侍吩咐一句,那內侍一溜小跑退出殿外,未幾,遠處傳來一陣陣的鞭炮聲,噼裏啪啦,此起彼伏,不時地還摻雜着各種轟天炮的呼嘯之聲,也是熱鬧。鞭炮聲漸停,一陣鼓聲由緩到急,由遠到近,漸漸響起。驀然,鼓聲嘎然而止,大殿的另一個角落,宮廷樂隊的樂師們奏起了喜慶的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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