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09 試衣
    我埋頭於西苑的植藥,想離宮中的紛爭遠一分是一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當今女主天下,宮裏更加沒有男人,也就沒有妃嬪爭寵之事,是以女皇陛下與太平公主兩度要爲我做媒,壽春王與阿忠兩度求娶,都被我婉拒之事在百無聊賴的宮廷裏迅速發酵,成爲人們沉重的勞役之後以及茶餘飯後的最熱門八卦。

    “看不出這樣平凡的女孩,樣貌也不是上品,身材這般弱小,駕前金吾衛也罷了,居然還有宗室王子殿下的垂青,真讓人匪夷所思。”有的宮人這樣說着。我能想象得出她們躲在角落裏,以不那麼華麗的衣袖掩着嘴,眼裏流露出輕蔑的光芒。

    “更讓人可氣的是,若是別人有這般榮耀,定然感激涕零,磕頭謝恩,她居然還給傲然地拒了。拒了壽春王殿下也就罷了,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殿下高貴,她原是配不起的。可是阿忠侍衛哪裏配不上她,居然也給拒了!”另外一個宮女憤憤地說。

    立刻有人取笑她道:“若是阿忠侍衛向你求親,你大約會立刻點頭答應吧!上一次馬球賽,我記得你爲阿忠侍衛喊得嗓子都啞了。”那憤憤不平的宮女還未開口,她身邊的一個花癡便用夢幻的表情說道:“若是阿忠侍衛向我求親,我便會立刻答允。若我能嫁給他,一定孝敬公婆,愛護小叔小姑,爲他生兒育女。”

    衆人“哄”地一笑,說道:“可惜人家阿忠侍衛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誰!阿忠侍衛是陛下金吾衛,有品級,何供奉是女醫,也有品級,他們倒是門當戶對,不知何供奉有何不足,莫非她想做太子妃不成?”

    “哈,太子妃?太子尚且不知道在哪裏,她拿什麼做太子妃?再說無論哪個親王郡王做太子,都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都有王妃,怎麼會娶她做太子妃?”

    “皇嗣殿下沒有正妃!”

    “噓!你們不要命了?”

    皇嗣殿下的兩妃之死一向是宮中的禁忌話題。若不是話趕話趕到這裏,不知道她們還能說出什麼。總之宮中這些議論的中心就是,我平庸,我不美,要身材沒身材要相貌沒相貌要才情沒才情要風情沒風情,不知道爲什麼壽春王殿下與阿忠都欲娶我爲妻;而我,卑賤的女人居然還把這些貴人給拒了,真是不識擡舉的一個賤種。

    即使悠蘭與春雨爲了我好,都不把這些話傳到我的耳朵裏,可我還是從宮人們躲躲閃閃的眼神,吞吞吐吐的私語中得知一二。叢這一點來看,宮中真的不比許家村好多少。只不過她們的教養比那些村婦們的教養略爲好一些,不會當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桃花眼,掃帚星。

    好在我的醫術在宮廷已經得到廣泛的認可。從我的處方中得到實惠的宮人們一天比一天多,她們不會像西門雀那樣說我是裝神弄鬼騙子。不僅如此,不管她們心裏對我如何,看得起我還是看不起我,表面上都對我讚譽有加,就怕哪一天她們生了病,我不給她們開藥。

    我那時也是年紀小,雖然從入宮起就打定主意低頭做事,不問是非,但是當自己被是非一次次找上門,又一次次被鄙夷的時候,我在許家村被激起的逆反心理再一次地發作了。各種各樣難聽的言論聽多了,有一日晚上我坐在妝臺前久久沒有卸妝,而是對着銅鏡裏的那個女孩細細地打量。

    爲何在村裏有人稱我爲桃花眼,而在宮裏沒有人認爲我長得美?

    我與大部分出身巴蜀的女孩一樣,皮膚細膩潔白,眉毛又黑又粗,所以我的妝匣中沒有眉黛。一雙眼睛不是那麼大,但是眼梢微微上挑,一雙眸子凝視某個地方的時候確實似盈盈秋水,閃着藍光——這就是村人們叫我桃花眼的緣由。但是在宮廷之中,我經常低頭垂目,宮中的人仔細看我眼睛的時候並不多。

    除了膚白與這雙眼睛,我的容貌確實泛善可陳。最主要的是我的身材,矮小瘦弱。唐初也好武周也好,以女人豐滿健碩爲美,我這身材太缺乏氣場。

    甚至連西門雀的身材都是凹凸有致,胸前波濤起伏。

    我卸妝的時候一般不需要忍伺候,都是自己把簪子拔出,將頭髮鬆開梳理後用編一個鬆鬆的麻花辮用絲繩繫住,這樣第二天起牀的時候頭髮不至於蓬鬆撒亂結成一團,易於梳理。那天悠蘭已經將我脫下的外衣都收好,被褥放開,發現我還呆呆地坐在鏡前,便輕輕地走過來立於我的身後,問道:“姑娘可想什麼呢?我替姑娘卸妝梳頭如何?”

    我點點頭,又問:“悠蘭姐姐,我長得醜麼?”

    悠蘭一呆,隨即笑道:“姑娘何出此言?誰說姑娘長得醜了?”

    我沒做聲。

    悠蘭想了想,笑道:“姑娘只是現在還沒長開而已。你看你這眼睛,這皮膚,怎麼會醜呢?一個人,不管男女,只要眉眼長得好,便已經是好看了八九分,另外的嘴巴鼻子,也只佔一兩分罷了,屬於錦上添花。”

    “可是,”我低頭看看我向平板一樣的胸。

    悠蘭笑意更深了:“姑娘年紀還小呢,以前總是喫不飽,底子又弱。如今在這宮裏,姑娘以後多多騎馬打球,多多喫飯睡覺,自然就長高長大長得像幾位郡主那樣的身材了。再說,姑娘又不是以色侍人的媵妾嬪妃,又何必擔心自己的身材相貌好看不好看?那些背地裏議論姑娘的人,且問問她們除了身材美色,還有什麼可以誇耀的?宮裏少了她們一個兩個,改日便有人可以替補上來,可是宮裏少了姑娘一個,有多少人的病痛得不到姑娘的方子便好不了呢!姑娘且想想看,自己姑娘進宮,多少宮人輾轉託人來求治,解脫了多年的病痛!”

    我喃喃地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是有多少男人想把女醫娶回家呢?”

    悠蘭以袖掩嘴,笑得更加歡暢:“姑娘,你這話我倒不明白了。你究竟是想嫁人還是不想嫁人?若是想嫁人,爲何先拒壽春王再拒阿忠?這兩個人哪一個不是良配?如果不想嫁人,又何必在意誰願意娶女醫回家?”

    我亦不知道我到底想怎樣。似乎我不想嫁人,可是當我知道壽春王殿下與阿忠侍衛都想娶我,我又忍不住從心底裏泛出淡淡的歡喜。

    也許每一個這個年紀的少女都有虛榮心,我也不能例外。

    自己不願意嫁和沒人要嫁不出去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悠蘭像個長輩一樣拿着把牛角梳幫我通開頭髮,粗粗地打了根辮子,一邊繫着絲繩,一邊笑道:“姑娘這是長大了呀。前些日子我們做的水粉胭脂,姑娘一直也沒怎麼用,此時也該用起來了。尚衣局送來的都是官服,前些日子我和春雨把當日姑娘剛進宮時太平公主送給姑娘的那些幼時穿的衣裳翻檢出來,發現有幾件居然是公主從未穿過的新衣,上等的料子,鵝黃的顏色,剛好三月三可以穿,已經給姑娘改出來,不如姑娘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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