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22 謀動
    我在宮中的那些日子裏,從來沒聽人說起過太平公主與來俊臣有什麼過節,甚至他們倆都沒有什麼交集。太平公主的第一任駙馬薛紹之死,是受長兄薛顗參與李氏宗室李衝的謀反的牽連而死,與當時剛剛被任用的來俊臣並無干係。甚至有一種說法,整個薛氏家族的覆滅是魏王在女皇陛下跟前進讒的結果,所以與駙馬情投意合恩愛有加的太平公主一度恨極了武承嗣,在母親萌生把她嫁給武承嗣的想法的時候,委婉地予以拒絕。無奈武承嗣是女皇陛下聖寵日隆的侄子,甚至想把他立爲武周帝國的繼承人,太平公主扳不倒他,只能虛與委蛇。

    那麼爲什麼來俊臣想要構陷公主,將公主置於死地?難道他不知道公主是女皇陛下最寵愛的孩子嗎?公主雖然比任何人都接近最高權力中心,可是她小心翼翼地不去染指這個中心。她乖巧,在生活上給女皇陛下以最高的理解和關懷,卻從不用女皇陛下給她的寵愛謀取政治利益。

    當然,女皇陛下給她的財富賞賜,她是敬謝不辭的。給她她就要,表現出感恩的姿態,陛下高興,便給得更多。於是帝國的那些不涉及權力更迭的事務,女皇陛下會委託公主完成。

    比如佛法大會,公主可以作爲陛下的代表出席;比如對災民的賑濟,公主也可以代表陛下慰問——等等,代表女皇陛下慰問災民——

    我的眼前浮現出年前的那場大學,公主代表女皇陛下去施粥廠探視災民的情景。那日在考武舉的大校場,公主憐憫一個垂垂老者冒着嚴寒領粥,便慰問了幾句,言談中得知其長子戰死,僅剩的次子正在戍邊,家中無兒女奉親,便問來俊臣:“來大人,這是怎麼回事?朝廷不是有令,一家一戶至少要有一個兒子在家奉養雙親,不可全部抽丁麼?怎麼這位大伯的兒子一個戰死,一個還要戍邊呢?”

    老者的兒子本來是免於服役的。洛陽有家大戶豪富,兒子本該服役戍邊,出錢賄賂洛陽令來俊臣,於是豪富的四個兒子皆遊手好閒地留在帝都日日尋歡作樂,只有兩子,長子已經戰死的老者,次子居然被迫離家服役。

    這個爲老伴領粥的老者,只是在向公主講述自己爲什麼垂垂老矣還在風雪中排隊領粥,並沒有控訴洛陽令的意思;而太平公主,只不過是出於維護女皇陛下愛民如子的形象,過問一下老者有兩個兒子卻無人在身前盡孝原因,也沒有要查辦來俊臣的意思。事後公主好意私下裏出錢令老者鄰里照顧老者,只把來俊臣叫到府上,私下裏叮囑他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並沒有在女皇陛下面前說起這件事。難道這個來俊臣不知好歹,居然因此懷恨公主?

    似乎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那日我被擡回牢房由獄醫診治,跟隨獄醫的小童,居然又是雙兒!

    那獄醫跟隨王獄婆到外面寫藥案,我把今日刑訊的前前後後,以及我對來俊臣一定要構陷太平公主動機的懷疑,一傾而出。

    雙兒皺眉道:“今日過堂,我們也派人去聽了,我想宮裏惦記你的人,大約也會派人去聽。只是把公主扯進起來,大家都以爲是你受刑不過胡亂攀咬,卻沒想到原來是來俊臣故意構陷。這事兒一定要讓公主知道。”

    我心中焦急:“如何能讓公主知道?”

    雙兒笑道:“何大人毋需擔心,我們自有辦法。”

    她說的“我們”,便是她和臨淄王麼?或許再加上她的父親?她說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中分明溢滿了甜蜜。

    我倒抽一口涼氣!臨淄王是不是跟她一樣的心思?若論對臨淄王的幫助,在宮外的雙兒,自是比在宮內的惜福郡主更大更有用。惜福郡主知道麼?她會有什麼感想?

    不過皇家子弟少有一夫一妻者。大多數除了正妃還有孺人,貴族女子自幼都知道,也都接受這樣的現實。論地位,將來惜福郡主做臨淄王正妃,雙兒做孺人也無不可。

    不過這不是我能操心的事。

    接下來的事讓我瞭解到,雖然皇嗣殿下的五位王子被禁養在五王府,皇嗣殿下本人懦弱不愛理事,對於這五位王子只求他們能聽話懂事不惹是非安然度日,但是臨淄王殿下一直以某種方式保持着跟太平公主的聯絡渠道。在認識了惜福郡主之後,又以某種方式保持着跟惜福郡主通信渠道的暢通。雖然他不是皇嗣殿下的長子,但是在壽春王殿下跟父親類似的處事態度下,他實際上在五位兄弟中承擔着長兄如父的職責。

    通常的天家子女兄弟爲了爭奪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鬥得頭破血流骨肉相殘的事例比比皆是。但是壽春王兄弟生於大唐李氏被自己的母親祖母改朝換代的風雨飄搖之際,母親奪兒子的皇位,爲了踏上皇位,不惜殺戮自己的子孫。在這種高壓的手腕下,皇子皇孫們戰戰兢兢,只求保命,兄弟之間相依爲命,無論同母還是異母,倒生出跟尋常百姓家一樣的骨肉之情。

    壽春王是一個寬厚溫和友愛的兄長,臨淄王則是讓兄弟們感到安全安心的主心骨。

    臨淄王當晚換上夜行衣,喬裝打扮地潛入太平公主府公主的臥室,跪在公主的膝前,將他派人打探的消息,雙兒與我在獄中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說與公主。

    公主壓低聲音恨恨地說:“有人來跟我說了,說阿草忘恩負義地供出我,沒成想居然是來俊臣這條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狗在搞鬼!”

    臨淄王道:“阿草對姑媽感激在心,又怎麼會構陷姑媽?她認了自己是二伯的孩子,因爲二伯已經不在人世。最後她受刑不過,想說太荒唐,卻被那惡吏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地把姑媽扯進去。阿草說,她被人強按着按了手印。”

    太平公主大怒:“這廝我看在他是母皇寵臣的份上給他三分顏色,他倒開起染缸來了!”

    臨淄王膝行半步到公主膝前,附在公主耳後悄聲道:“那惡吏也不是鐵板一塊。他爲人刻薄寡恩,手下多有不滿,我們只需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便能將之扳倒,爲民除害。”

    公主面露喜色,點頭道:“確實。這事若是我們李家的人出面,母皇定然不信,若能將那幾位拉下水,或可一試。”

    臨淄王道:“不是或可一試,是一定要一劍致命,馬到成功。打不死他,我們都被他咬死。我們李家人口凋零,再也禁不起折損人丁。”

    太平公主道:“好,你去辦。”

    當晚,衛遂中在他的家中與一個同仁兼好友周茂就着小菜喝酒,邊喝邊罵:“罵的,也不想想那些案子都是誰幫他一起做出來的!現在嫌我出身低,不配跟達官貴人喝酒,他早幹嘛了?怎麼審案子抓人的那會兒他不嫌我出身低上不得檯盤?什麼東西!那些狗雜種們,當初趕着我叫大爺,如今我捱了打,他們都死光了?一個上門的都沒有!還是老兄你講義氣,還曉得來看看老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