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25 剖心
    公主抄起案頭的杯子就想往地上摔。她的貼身侍女環環連忙握住她的手,跪在她膝前,悄聲說道:“別說公主生氣,就是奴婢聽了也生氣。公主金尊玉貴,那個潑皮無賴就是給公主提鞋都不配。如果現在公主現在跟這個破落戶鬧將起來,勢必惹陛下尷尬;陛下尷尬之下,必然請公主出去與那潑皮對質。一來這降低公主的身份,二來對質的時候那破落戶無所顧忌,必定有的沒有的胡扯亂攀,扯出當年薛駙馬之案,話趕話一個不當心被那廝捉住把柄,讓陛下不痛快,公主豈不中了他的奸計?”

    公主凝神一想,頓時冷汗涔涔地收回手。環環接過茶杯,輕輕起身拿走,以防她盛怒之下再做出什麼不智之舉。

    公主壓抑住不斷上涌的怒火,凝神細聽下去。只聽女皇陛下倒吸一口氣:“公主?”

    來俊臣哭喪着臉應道:“陛下!”

    女皇陛下冷然地說:“來俊臣,你有幾條命敢構陷公主?就算全天下都反了,朕的公主不可能反朕!”

    來俊臣哭倒在地:“陛下,微臣豈不知公主是陛下跟前最得意最信任的人?所以微臣不敢來稟奏啊陛下!微臣怕如實稟奏,陛下不信,公主震怒,想方設法置微臣於死地,那麼微臣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之地啊!微臣螻蟻一樣的人死不足惜,可是陛下置於危險之中而微臣無能爲力,不如讓微臣先死了罷!”

    他表述得越悽慘越悲切,太平公主在偏殿裏臉色就越發青。她咬着嘴脣以防自己像一頭獅子一樣暴跳起來。

    千古奇聞!一個路人甲般的男人,對着一個黑髮中夾雜着銀髮的老婦人訴說他對她的熱愛和忠誠,甚於她的兒女對她的熱愛和忠誠。

    天下還有比這更滑稽的事嗎?

    女皇陛下從牙縫裏迸出一句話:“公主爲何要謀逆朕?”

    來俊臣道:“陛下,自從李衝謀反案後,公主便對陛下心懷怨恨啊陛下!她費盡心機找到犯婦何氏,告知她身世,教她在她出宮之日闖駕上演苦肉計以去人猜疑,讓人覺得犯婦與公主無干。待到行刺案案發,陛下詔命微臣審理此案,微臣順藤摸瓜,眼看就要揭開他們的驚天陰謀,他們便狗急跳牆,勾結在一起要置微臣以死地。陛下,微臣昨日從外偵查線索回府路上便遇到刺客,要不是有忠心的捕快護衛,微臣刺客已經見不到陛下了!”

    說着他擼起自己右邊的袖子,只見胳膊肘以上有一塊地方綁着白色的繃帶,繃帶裏滲出的血跡已經變成深褐色。

    這廝爲了保命,居然上演苦肉計!他真會賊喊捉賊,居然栽贓公主,說公主那次因阿草闖駕差點把她鞭死是上演苦肉計!

    他嘴裏所說的李衝謀反案,是一起李氏宗室試圖把女皇陛下拉下來的案子。此案中,駙馬薛紹的長兄薛顗確實參與其中,因此連累薛紹也被盛怒的女皇陛下餓死在獄中。

    可憐薛紹的母親乃是太宗皇帝與長孫皇后的嫡出城陽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同母妹,太宗皇帝最寵愛的女兒。薛紹血統尊貴,風度翩翩,才識過人,與太平公主青梅竹馬,情深意重。大唐公主多由帝王爲籠絡寵臣重臣而嫁給重臣之子,夫妻之間各不滿意的佔了多數。大部分的公主都豢養情夫,駙馬則另有愛妾,各行其便,而這一對小夫妻卻十分恩愛,兩個人的世界裏未曾有過第三個人。

    可惜就是這麼一對璧人,卻無法白頭到老。說公主怨恨陛下,也不由得陛下信了幾分。

    見女皇陛下臉上動容,來俊臣繼續說道:“陛下,幾位宗室爭奪儲位不相上下,公主心思日益活泛。她因爲怨恨陛下,便想借犯婦何氏之手慢慢毒殺陛下。中毒之後,陛下神思不能自主,公主便可假傳聖旨,將皇位傳於公主。諸位宗室相持不下,公主作爲李氏女兒,武氏媳婦,雙方皆無異議,因此魏王梁王以及駙馬都參與其中。”

    這一次,將兩姓宗室一網打盡。如此無稽之談,令太平公主忍無可忍,一聲“放屁”幾乎要脫口而出。

    環環趕緊以嘴掩口,示意公主稍安勿躁。公主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將這口濁氣暫時嚥下。

    女皇陛下還未表示信與不信,怒或不怒,宮人稟報梁王魏王叩宮求見。

    都來了。聽到風聲都來了。這宮廷裏的牆壁四面透風,四面有耳,一個一個都有人通風報信,於是都着急了,都來了。

    已經到了掌燈時分,女皇陛下深感疲倦。她揮揮手,說道:“傳朕口諭,令魏王梁王回府休息,明日一早進宮陛見。”她看了看來俊臣,也吩咐道,“來愛卿,你的陳情朕也知道了。今日至此,你且回去休息,是與非,真與假,且明早來陛見對質吧!”

    “陛下——”來俊臣還不甘心。

    女皇陛下對着上官大人道:“傳旨下去,明日百官休沐,非詔不得叩宮。還有,將阿草及其同案犯解押到刑部大牢暫時拘押,明日也在掖庭候着。”

    既然你指控我謀反,我指控你謀反,女皇陛下便要把兩班互相指控的人馬都叫到一起分剖是非曲直。

    這是要御審嗎?

    別說大周大唐,從古到今,誰有這樣的榮幸讓至高無上的皇帝親自斷案?

    “陛下,這,這於理不合,於律不合呀!”來俊臣大叫。怎麼一眨眼,他從檢控官變成了被告方了呢?

    女皇陛下道:“愛卿辛苦了,好好回府休息吧。”女皇陛下在侍女們的攙扶下起身走出書房。

    來俊臣只得匍匐下去,叩首,再叩首,在宮人的引導下退出長生院。

    宮內已經掌上了燈。太平公主坐在暗黑的紗帳和燈影裏,無思無想。女皇陛下走進來,對着要上前稟報的侍女們揮了揮手,令她們都退下,只留下貼身的韋團兒在身邊伺候。她走近公主,

    在她身邊坐下,輕輕壠着她的頭髮問道:“對於紹兒一事,你可真的恨母親麼?”

    公主滑坐在榻下,伏在女皇陛下的膝上,眼淚無聲地流着:“母親,來俊臣的話你信了麼?”

    她們母女心有靈犀,一個沒有自稱爲朕,一個沒有開口叫母皇,都用了世間最美好最神聖的詞——母親。

    “可是,這些年母親看在眼裏,失去了紹兒,你過得並不幸福。阿暨雖然,並非你的良配。他在你面前自慚形穢,你對他難生愛意,只好各尋所歡。母親記得你與紹兒並非如此。你們兩當年真真是一對璧人,結縭多年還同進同出,親密無間,彷彿神仙眷侶。你父親與我,最最得意的事便是爲你結了這麼好的一門親事。可惜天不假年,誰讓薛氏一門仗着是皇親國戚,兩代皇家貴婿的身份結交宗室,狼狽爲奸,合同造反——”即使說到薛氏之罪,女皇陛下的聲音也是低沉的,沒有半分激昂和憤恨。也許事隔多年,再多的憤怒也沖刷淡了,也許目睹女兒不幸福的下半生,她的愧疚多於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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