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死鳥的傳說之一宿命 >131 養傷
    我只見過張柬之一次,是那次奉旨回鄉探母的路上,長江渡口驛站。那個矍鑠正義的老人,讓手下把張狂的白馬寺僧人綁在驛站前的大街口,命人當衆掌摑以警世人。

    那時的薛懷義是女皇陛下身邊如日中天的寵臣,無人敢惹,甚至魏王梁王都要爲之扶蹬牽馬,而他一個外官居然敢太歲頭上動土,動了替薛懷義辦差的手下,其品性之正直剛烈可見一斑。

    張柬之審理來俊臣一案得到朝中上上下下的一致認可。他走馬上任先面君,向女皇陛下提出,因爲我的案情簡單,先將我的案子審了,有罪定罪,無罪將我發回宮裏,由女皇陛下決定我的去留。

    提審我的時候,我身上的傷已經開始癒合,但是傷筋動骨,始終都行動艱難。與張柬之一同參與審理的還有大理寺的另外兩個官員。他們按照卷宗一一發問,我按照當日供述一一翻供,一番人證物證的反覆質證,包括那日看房的經紀都被牽連進來,包括阿忠,包括程思德。

    整個過程,足足走了一個月。

    最後一日,張柬之將我們所有的涉案人員都聚集一堂,先宣佈阿忠和程思德無罪,當堂釋放;再宣佈武氏、李氏諸王及公主無罪,當場撫慰;然後就是我與阿醜及阿醜的夫君與二哥。

    張柬之指着我說:“你雖被誣含冤,但是深受皇恩之人,不該胡亂攀咬,險陷諸王與公主不義。你不禁拷打,大節有失,原該嚴懲,念你蒲柳弱質,又兼年幼失牯,缺乏父母教導,身上又有骨傷,且押下去鞭笞兩記,給你些皮肉之苦以爲教訓。本官還會奏請陛下,削你宮內官爵,戴罪立功,你且服也不服?”

    只要能保住性命,能保住阿醜她們的性命,我的榮華榮辱又算得了什麼?當下我說:“阿草心服口服。”

    魏王在旁惱恨地叫道:“公主千金貴體,差一點因這賤人丟命,大人處罰是否太過寬恕?!”

    太平公主也冷冷地說:“聽說大人與阿草曾經有一面之緣,是否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公主是真心惱了我,還是藉此場合撇清她與我的關係,故意惱恨於我?阿雪不在這裏,雙兒也不在這裏,我不知道。

    張柬之向着魏王和太平公主欠了欠身說道:“兩位殿下,那來俊臣的嚴刑拷打,連狄仁傑狄大人都不寒而慄,迂迴自保,對於這樣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就不要苛求了吧?若是覺得她忠心不夠不宜侍君,只求陛下奪其官職,將她攆出宮去即可。”

    太平公主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張柬之接着發落周志純阿田哥:“你二人空讀聖賢書,還不及一個小女子錚錚鐵骨有氣節。且罰你們今年不準進學,明年不準科舉,回家好好做人,學了做人再好好讀讀聖賢的教誨纔是!”

    剝奪進入太學的機會,不準參加科舉,等於堵住了這些寒子們的唯一上升通道,這無疑是對讀書的寒子最嚴厲的懲罰。

    兩個讀書人一臉死灰:“學生拜服!”

    張柬之接着對阿醜道:“周張氏雖然身爲民婦,卻通曉大義,對待昏官的嚴刑拷打,寧死不屈,絕不攀咬朋友,誣陷貴戚,其錚錚鐵骨,男兒不及者多也!本官會奏明皇上給予嘉獎撫慰。皇上愛民如子,必不令你受委屈。”

    阿醜身子雖然已經比那日面聖時恢復許多,但是因爲她要緊牙關寧死不招,被來俊臣用各種刑具折磨得狠了,仍然很虛弱。她聽了張大人的話便斷斷續續地說:“啓稟大人,不是民婦骨頭硬,實在是阿草一生太過孤苦,民婦一是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二是她才過幾天好日子,不忍心再讓她雪上加霜。來大人之刑太過嚴苛,請大人不要責怪阿草和我的小叔兄弟。”

    張柬之道:“周張氏雖然一片慈心,但是朝廷法度不容疏忽。這刑罰是本官對他們的懲戒!本官已查實,你們在被關押前已經於南市買了房屋,因爲遭此劫難,故而那房屋還未打掃入住——”

    此時太平公主開腔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實在讓人憐愛。不如本宮令人去將房屋打掃出來,送些器皿過去,延請太醫給他們一家醫治,等傷勢養好再請旨陛見,讓母皇加以撫慰。”

    張柬之拱手對公主施禮:“如此甚好,公主仁心仁德,大有陛下之愛民風範。”

    阿醜忍痛爬行兩步,對着公主磕下頭去:“民婦叩謝公主大恩大德。只是民婦還有不情之請,望公主成全。”

    太平公主和顏悅色地說道:“你且說。”

    阿醜道:“阿草身上有傷,等下又要受鞭刑,短時內不可能侍奉皇上。民婦請大人與公主開恩,讓阿草跟民婦回去一起調養醫治,等病好再回宮聽候發落。”

    多麼善良的阿醜,此時還惦記着我,知道我最想的是什麼,我不禁淚盈於睫。

    張柬之捻鬚沉吟。太平公主卻笑道:“你這孩子倒是重情的。只是阿草乃內廷供奉,須要請奏過皇上方可。也罷,煩請張大人速速簡奏一本,看皇上成全不成全吧。”

    於是堂上文書速速寫成一本簡奏,連同判案文書一起遞給信使,速速送入宮中。

    不久女皇陛下旨意傳下來,令悠蘭春雨陪我回阿醜買的新宅養傷。當然,在離開大理寺之前,我被架到堂前的行刑架上,隔着衣服受了兩鞭鞭刑。

    那年在星津橋畔被公主的護衛鞭在身上的痛楚又清晰地佔據了我的身心。雖然大理寺的鞭子跟公主儀仗的鞭子不能比,可是我身上受過刑,這些傷還未痊癒,這鞭子抽在身上,痛苦是加倍的。

    第二鞭結束的時候,我一口氣上不來,又暈厥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我趴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室內沒有蠟燭,只有昏暗的油燈。我的身邊有隻木盆,悠蘭將一條手巾絞乾搭在我的額上。她見我睜開眼,忍住淚水對我說:“姑娘還是那樣,身上有重傷便會發燒。太醫開的藥春雨已經在廚下熬了。這滿屋子的人身上都帶着不輕的傷,若不是我與春雨跟着來,你們怕是連飯都喫不

    上。”

    我笑一笑,微弱地問:“這是阿醜買的新房子嗎?”

    悠蘭點點頭。

    我用胳膊稍微支撐一下,試圖轉身四顧,打量這座房子。無奈稍微一動便是一陣劇痛傳來,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嘆氣道:“可惜不能看了。不過看前頭的牆板,似乎還新的。”

    悠蘭道:“前頭房主住得愛惜,房子是好的。只是洛陽城裏寸土寸金,南市的土地尤其金貴,房子都很淺窄逼仄。因爲大家都養傷,所以那邊頂頭的屋子他們三個男人住,這邊屋子你和阿醜住,我和春雨住在耳房方便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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